金碧輝煌的大殿之內,所有人都屏息噤聲跪在大殿兩旁,高台之上,麵容蒼老的皇帝垂眼看向下首,用盡力氣抬起無力的手指向人群,
“陳氏宋白,封周郡王,朕死後,著輔幼帝,攝理朝堂。”老皇帝話音剛落,便傳來內侍尖厲的哭聲,
“殿下,賓天了……”
大殿內驟然響起一片哭聲,可聽起來,卻不過是惺惺作態,眾人一邊哭一邊將目光投向大殿最後,那裏是皇帝寢宮內侍所跪之處,不過是些賤命侍從,卻沒想,老皇帝竟從中,命了一名低賤的內侍為攝政王,那陳氏宋白……都不知是誰……
陳氏宋白隻覺得眾人投來的目光如劍般將他的身體剜開,他連頭都不敢抬,手撐著地麵,指尖卻感受到千軍萬馬奔騰而來,震得地麵的沙粒在手指尖蹦跳。耳邊繼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堅實地踏在石階之上,一聲一聲,朝著這大殿而來,連空氣裏,都仿佛沾染著血腥的味道……
這裏,即將成為修羅場。
再不逃,他可就會沒命了。
他猛地站起身來,一個渾厚的男聲卻突然在大殿門外響起,
“本王,這是來晚了?”半是輕佻又半是質問。
陳宋白戰戰兢兢地轉頭看去,那人的發髻早被挑落,墨色長發飄散在微起的風裏,發尖都已經被血浸住,額角一道刀疤差一毫便割到眼尾,一隻護肩甲早已掉落,胸前的盔甲也被刀砍出了道道深印,身上四處血痕,他的眼神異常凶狠,宛如剛從煉獄中複生。
陳宋白雙膝一軟,差點沒被嚇得跪了。
大魔王來了!
陳宋白猶然記得,那是一個晴空風朗的日子。
冬雪剛化,久違了的和煦陽光。
天氣一好,肚子便不聽使喚,嘴饞到不行,便什麼也不顧了。
“今兒這獵場可真是奇怪,什麼東西都沒見著……”一名內官的話未說完,就被人小聲製止了,他順著他人的視線看去,隻見隊伍前首一身藍灰色便服的男子正彎弓對準了草叢,草叢裏窸窸窣窣,隱約可以看見白色的絨毛,是一隻正在覓食的兔子。
要說這美味,冬雪初融後春天裏長出的葉子最是鮮美,而這美味之中的美味,則當屬吃下這冬雪初融後最鮮美葉子的野味了。
陳宋白當時正吃得歡,耳邊卻傳來一聲箭嘀,鋒利的箭頭劃破空氣直向他的方向射來,千鈞一發,陳宋白立刻閃身躍出了草叢,陽光下,那人一身素色袍子,卻絲毫掩蓋不了他周身的肅殺之氣,嚇得陳宋白騰空打了個寒戰,啪的一聲一不留神腦殼撞到了榕樹上。
隊伍中立刻就響起了一片笑聲,
“哪兒來的傻兔子,自個兒給撞樹上了。哈哈哈。”
若不是當時陳宋白被撞得眼冒金星,陳宋白一定會跑到那人麵前狠狠地咬他一口,以泄嘲辱之仇。
陳宋白想起當日的痛,不禁摸了摸額頭,肩上忽然一沉,陳宋白才回過神來,現下這種時刻,哪還有什麼功夫走神,跑才是上策啊。
陳宋白順著那隻手轉頭看去,方才宣布皇帝賓天的那名內侍大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身後,用僅二人聽得到的聲音在陳宋白的耳旁悄聲說道,
“如今,您才是攝政王。”
陳宋白心裏咯噔一聲,果斷拒絕。麵前此人凶煞如虎狼,他有何能耐能與之對抗?那莫名其妙來的什麼王,他要給他不就是了。
見陳宋白猶疑,內侍陳老又道,“岐王向來狠辣孤傲,從不喜嗟來之食,即便是那至尊之位……”
陳宋白麵色一白,陳老又道,“本來先帝早已料到此人狼子野心,一定會在今日動手,早於宮外設下天羅密網,但岐王此人妖邪難測,竟還是輕易血洗了宮城,若岐王今日奪位成功,你我,甚至幼帝,整座宮城都將被他屠戮個幹淨,你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逼退此人,助幼帝登基,一旦幼帝登基,按此人的性子,便可收斂一段時日供我等喘息。”
妖邪難測……陳宋白心裏想,此人又何止是妖邪難測啊……
陳宋白忽然想起之前那千軍萬馬之聲,再看了眼岐王的戎裝披甲,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若岐王此時不退兵,那這大殿之上,又有誰能活著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