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坡上的人們吃著魚,喝著酒,嘻嘻哈哈的笑著,對剛剛發生過的事情毫不在意。我以為酒店的保安會集體出動,但是沒有,酒店裏燈火通明不見有人走出來。大家說早知道是這種感覺還不如直接露營了,不花那個冤枉錢住酒店。花帽子聽了提醒大家,說這隻是頭一個晚上,麻煩事還在後麵呢。他說得很對,沒人反駁他,但是大家明顯憂心忡忡。
我和高中生還有另一個女人一起擠進一個帳篷。那女人很胖,轟地躺下,後背衝著我們,高中生不得不摟著我。後半夜高中生說起了夢話,請什麼人原諒。那女人幾次探起頭來看她,不知道是擔心還是厭煩,嘴裏嘀嘀咕咕的。高中生睡覺不老實,到處亂踢,我盡量抱著她,免得踢中了胖女人,那體型一旦發作起來想必也是雷霆萬鈞的。
早晨睜眼,我覺得精神很好,但身子依然乏力,整個人黏糊糊地泡在汙了巴突的空氣裏。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我知道即使亮了也亮不到哪去。我拉開帳篷的拉索鑽出去。眼前是一片淡淡地薄霧,篝火已經熄滅了,仿佛剛滅不久,灰燼依然保持著木頭的形狀,其間還閃著瑩瑩地亮光。四周很安靜,偶爾從某個帳篷裏傳出低低地說話聲。我眯著眼睛長長的伸個懶腰,吸進了幾口悶濁的空氣,覺得肺子裏漲鼓鼓的,就像吃了消化不了的東西。
不知道小鄭睡在哪個帳篷裏,我睡著的時候他還在跟花帽子聊天呢。
霧蒙蒙地海灘上走來一個人,走得歪歪扭扭,好容易踩著石頭蹦到了草坡上,動作笨得像狗熊。他站住了衝我揮手。我茫然地向前走了幾步,海風迎麵吹來,我略微清爽了一些。那人站著不動,忽然笑了,胡子翹起來。
“這麼早啊……胡子導演!”我揉著眼睛,稀裏糊塗地說道。
導演一睜眼睛:“唉?你怎麼知道我外號啊?”
“不是……我。”我趕忙岔開話頭:“您怎麼來這了?還這麼早呢?”
“我已經是老人家嘍,起早很正常啊。”
“您開玩笑,您可不老。”
“盡說我喜歡聽的……”
胡子導演盤腿坐到草地上,望著海。我在旁邊坐下了。
“幹嘛非要跑出來呢?”他瞅著遠方問道:“人家也沒趕你們。”
“我們自己要出來的,那些人最近太過分了,我們實在呆不下去了。”
胡子導演眯縫著眼睛點了顆煙,吸了一口吐出來,說了句讓我略感意外的話:“其實我也有點呆不下去了……”
我沒吱聲,等他繼續說。
“也許跟我的身份有關,一個老資格,但是無論怎樣我畢竟是個專業人員,我和他們的思路向來有差別,以前我也總想著吵架,想按自己的意思調整環境,那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理想,就是生活中一些簡簡單單的事,但是沒辦法,連這個也不行,……這些問題並不是這個島上才有的,隻要你生活在人堆裏,問題總會有,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不同,你得學會適應,……他媽的。”胡子導演一卜楞腦袋,煙頭燙了他的手指頭。
“既然這樣,您不如和我們在一起。”
“我很想啊,但是呢……”煙霧隨著海風飛散開來,導演用手扇著。“但是啊……我不可能像你們這麼灑脫,即使我隻想體驗一下這種露營生活那都不可能,四樓的那些人會怪罪我的,認為我站到了他們對立麵……”
“那又怎麼樣啊?”
“其實不怎麼樣……但是我老頭子折騰不起了,不像你們年輕人,我希望安安穩穩的活著,多活個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