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很坦白，但是我覺得這樣的話說多了對我沒好處。“你沒必要告訴我這個……我該走了。”
“走……你說什麼夢話呢？”
“怎麼……”我退回來，不想說出任何一個令我恐懼的字眼。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這不是你家呀，我為什麼不能走？”
“這是我的地盤……尤其在霧中，我已經告訴你我是惡魔了，惡魔有可能這麼仁慈嗎？”
“你就不怕被抓起來！”這是純粹的給自己壯膽。
“抓？善良的女人，我告訴你啊！……恕我直言，做惡魔也得聰明絕頂，我有各種各樣的偽裝，我結交各種各樣的人，什麼階層都有，他們都知道我有門道，我能解決各種問題，我似乎很有來頭，但是誰也不了解我到底想幹什麼，有人以為我是本分的生意人，有人以為我是站街的無賴……但是沒人會想到我是惡魔，因為他們不相信魔鬼就在自己身邊，而且又是這麼一副麵孔！”他把一個東西塞到嘴裏，嚼蹦豆似的，舌頭在嘴裏打轉。
“其實……你沒必要跟我說這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你這麼想？！哈哈哈，你很有趣啊！”刺青男指著我大笑，回頭對女賊說。“看見沒有，她替我擔心呢！我已經喜歡上她了！”
“你隨便。”女賊說話的聲音嗚咽不清，她不看刺青男，低頭挖胳膊，她的胳膊上垂著一塊皮，露著裏麵漆黑光溜的肉。我抹了一把眼睛，疑心自己看錯了，女賊低著頭，眼睛卻陰森地抬起來，她突然笑起來，眼睛閃著就像一隻巨型蜥蜴。
“你可是什麼都看見了！”刺青男指著女賊：“我就喜歡這樣的身體，這才是惡魔！”見我手足無措，兩人似乎很得意，嘰嘰喳喳地狂笑起來，刺青男撲到床邊摸女賊的臉：“美啊……我再也不舍得打你了！”
女賊嬌嗔地回答：“你也是呢，我也不再用鞭子抽你了，乖啊。”
二人忽然胡亂地喘著抱成一團，小床搖得吱吱亂響。機會難得，我鼓起勇氣衝出了房門，讓我放心的是，兩個怪物並沒有追出來，屋裏簡直響得亂七八糟。他們說姓劉的在坑裏，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死了，我覺得那兩個人什麼都能幹出來。屋後的深坑是前幾天姓劉的為了埋死狗挖的，現在已經被重新刨開了。我抖抖嗦嗦地向坑裏望。
他的確在坑裏，衣裳撕得破破爛爛，鏍露著的後腰傷口已經開始蔓延，他的胳膊也變成了青黑色。他還活著，轉頭看著我，漆黑地眼珠子閃光。
“是那兩個壞蛋幹的吧？”我想把他從坑裏拉出來，向他伸手。
“我不出去……”他平靜地說。
“沒事，那兩人正忙呢，現在是逃走的好機會！”
“我是自願跳進來的，跟他們沒關係。……那兩個人想當魔鬼，都快想瘋了。但我不用他們幫忙，隻是兩個膚淺的流氓，……是另有些東西，無形的，可能是漂在空氣中，一直在蔓延，……很少有人幸免。”
“你是說大家都被感染了？”
“不知道是不是病毒，……我了解的並不確切，但是我見過好幾個發病的人了。”
“既然感染了那就得快些治療啊！你還是跟我回酒店吧！”
“我不去酒店，他們不會讓我進去，再說我現在這個樣子。——那些人啊……他們喜歡看笑話，你知道他們是如何對待一個倒黴鬼的嗎？……同情，憐憫，接下來是什麼？那就是遺棄和排斥，恨不得踹你一腳！……我跟他們已經不是一個物種了，我是寧可死在這兒的！”
“……你這是何必呢？”
“你不知道，即使去了酒店也毫無辦法，我們被困在島上了，遲早每個人都會變成我這個樣子。”姓劉的說著大哭起來，仰身躺在沙坑裏。“作孽啊……作孽啊……”他含混不清地咕噥：“你還是快點走吧，後者幹脆把我埋了……因為不久之後我也會像那倆人一樣失去理智，我還會到處咬人呢！”
我驚怵的倒退了幾步，不知道該繼續幫忙還是按他說的趕快逃走。
“看啊……一個如此善良的人也怕我了，還有誰能接受呢？……還是死了的好啊——”姓劉的哭得令人心煩意亂。我倒退著，越退越遠，捂住耳朵，不想再聽他的聲音。
“正義啊——邪惡啊——我近來經常想這些滑稽的詞兒，……不知道為什麼要想，自打離了娘胎我就沒想過那些……也許是我在進化？嗬嗬……為什麼是我呢？那些了不得的人哪！為什麼不是他們？說不定還真是件便宜事呢！這次可終於輪上我了！我真要好好進化一下了……”
我終於承受不住恐懼的壓迫，轉身狂奔起來，茫茫霧中，卻不知該跑向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