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免費紮啤(1 / 1)

劇本中原本有一段優雅地假唱被我毀掉了,乃至之後的導演感言,黃先生的總結,與觀眾催人淚下的互動,你謝我,我謝你的,統統成了泡影。這是我樂於看見的,我並不想被扯進這些令人勞神的情境當中。

“……免費紮啤啊,晚了喝不著了。”小鄭的聲音從空中飄過來,像氣球似的空空洞洞的,他整齊地坐在床沿上。“你是真病了還是假裝的?”他拽我胳膊。我沒病,好好的呢,很輕鬆就起來了。我的腿動得很快,我撥弄頭發,睜大眼睛,腦子卻依然遲鈍。我在407房間躺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這倒是沒想到啊……”

我還記得刺青男說過的話,他暗示了一些事情,關於酒店的或者其他地方,一切一切都內藏著玄機,可是我並不認為我們的生存環境已經險惡到了如此程度。當然,判斷是件非常令人頭疼的事,尤其是我這樣的身份,對任何事情向來隻有目瞪口呆的份兒,所以最省心的辦法還是掩住耳朵,擋住那些亂糟糟的聲音,避免腦細胞過多死亡,我不想參與任何計劃,也沒有深入了解的興趣,因為我活得簡單,沒什麼可求的,我對任何人都沒有威脅。

“東海公園剛剛發來消息,說明天一早就會有船過來,可以放心了。”小鄭走著,愉快地回頭看我。

“這太好了。”

我隨著他下樓,去喝免費啤酒。

要通航了,這絕對是個好消息,酒店臨時決定慶祝一下,一來祝賀陰霾結束,酒店運作即將恢複正常,二來祝賀滯留多日的客人能早日與親人團聚。大家對黃先生的慷慨非常感激,以及他近日所做的不遺餘力的安撫工作,他們很想說聲謝謝,但是黃先生並沒有露麵。

沒有舞台,沒有演出,沒人提起此事,餐廳裏歡聲笑語不斷。我逐漸清醒了,卻始終記不起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我仔細地瞅小鄭,他的鼻子也是好好的。

“什麼?”他喜滋滋地問我。

“我在找葉子,我夢見你變成一棵樹了。”

“哈——什麼樣的樹?偉岸嗎?”

“柴禾似的,用繩子捆著。”

“你是說我太瘦了吧。”他把襯衫抖一抖,從領口瞅著肋骨。

那是個夢極其古怪,似乎現在還控製著我的精神,我看見的物件都是飄忽不定的,聲響也隔著距離。

“要回去了還真有點舍不得……四樓是個驚喜啊,如果沒其他事情我倒是很想再住一段時間,但是現在不得不走。”

“還是回去的好,這地方讓人發神經。”

“怎麼會呢?”

“我已經神經了……你沒看出來。”我瞅著他。

“不像犯病的樣子啊。”

我把剛剛做過的夢告訴他,講得很詳細,因為回憶起來並不困難。我說我不知道那個夢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甚至到現在不敢斷定自己是不是醒著。小鄭聽罷掐我胳膊,問可以斷定了嗎?他讓我別擔心,說那隻是個夢,個把小時的思維混亂,你睡的時間並不長。他說類似的夢他也做過,夢裏都是熟人,卻有一種奇怪的隔閡感,他認為這是個人心態在夢境中的反應,比如對他人的猜疑,不安全感,還有孤獨感,有些夢就是如此的,但是他說不清到底是哪些夢應該如此。他按著我的手安慰道:“我就在這兒,你看,我沒有變成樹,你還會孤獨嗎?”

吃了點東西,又跟小鄭聊天,我已經好多了。關鍵一點是,胡子導演並不是刻薄鬼,大家都很正常,刺青男和姓劉的仍在漁村,好人和壞人都在收拾行李。

攝製組的人不在餐廳,也許他們還在玩牌。大約半個小時之後,黃先生來了。客人們起身向他打招呼,拱手謝他,黃先生陪著那些人喝了杯酒,又握手又拍胳膊,非常親熱。客人們坐下了,黃先生朝我們走過來。我看著他仍有些擔心,很怕他突然說起晚會的事。

“要回去了?不想再玩兩天了?”黃先生胳膊支在桌子上,軟綿綿的神情。

“不能再耽擱了,原本隻想呆兩天的,現在都一個星期了。”小鄭說。

“那我希望二位以後經常光顧啊,這次不湊巧,遇到了這樣的天氣,下次再來,好好玩一玩。”

“是啊,我們也這麼想。”

“那……就這樣了,我估計明天就會有新客人上島,我得讓服務員好好打掃一下,酒店已經亂成一團了。”黃先生告辭了。他沒提到晚會,因為根本沒有晚會,也許黃先生連黑板和粉筆都沒有呢。那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