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黎告老還鄉後,便離開了京城,回到了老宅,老宅卻在燕山君的封地,雖是低調歸家,但當地諸侯官吏早就知道了消息,在管太傅馬車還在路上時就已在管太傅府邸前守候,著實熱鬧。可太傅卻是個喜靜的人,一看門口的陣仗,便改了路線,從後門入了府。當地官員們一看撲了空、聽說燕山君求見也被回絕了,隻能懨懨地各自回府,不再打擾。管太傅也過上了自己一直以來向往的清淨日子。
前陣子卻收到了老友左丞相的飛鴿傳書,信中提起了聯姻的事。管太傅一向敬重先皇後,也就是宣宗生母的人品,外加信內言辭懇切,雖然知道後宮險惡,卻也不好回絕。太傅隻有這麼個孫女,雖是庶出,但聰明過人、五歲時便能背誦《千字文》,還有一目十行的本領,頗得太傅人喜愛,便把她留在身邊,親自教養。本想過幾年再考慮出閣的事,現下已由不得他了。
一個月後,聖旨下來了。
聽聞自己當選了東宮娘娘,內心情緒翻滾,但管子嫻表情卻很淡然,行了大禮,接過聖旨,還讓下人打賞了傳旨公公。傳旨公公自是歡喜,見這位主上如此沉穩,行為端莊,更是懷著幾分敬意向管子嫻行了禮、退了下去。
管府上下跪了一地的人,對這突如其來的恩惠不知作何反應,隻在管老的帶領下向新晉的娘娘行起禮來。管太傅隻有一位夫人,在生下兩子後便撒手人寰,長子管軼武是戍守大周、遼國邊境的大將,也就是管子嫻的父親,次子在2歲時卻夭折,因此管府人丁並不興旺,特別是在管軼武這代,雖娶了不少妾室,卻隻有嫡出一子、庶出一女。但管府卻出了個東宮皇後,管軼武夫人有喜有憂,喜的是家族興旺,憂的是自己在私下裏給這位東宮娘娘使了不少絆子,還對她生母動過私刑,這下如何是好。
燕山君的封地靠近遼國,雖不是荒蠻之地,夜裏卻常有大風,現下雖是春天,吹在臉上還是覺著些許微寒。已經趴在窗台上近一個時辰,管子嫻臉上冰涼,卻不想移動身子。貼身侍女紅袖也提醒自己幾次,這樣容易著涼,想到七天後就要啟程前往京城,更是懶懶地不想動了。
“小姐,茶涼了,我給您換盞茶吧。”被封了東宮娘娘,這是多少女子想都不敢想的恩惠,小姐怎麼看著並不開心呢,紅袖想著卻想不透其中的原因。
“不必了,我並不渴。紅袖,聽說明天有廟會,說來,我們都沒怎麼逛過,明天你隨我去廟會吧。”
是啊,來這近半年了,說來真沒怎麼出過府,想著廟會定有許多新奇的玩意,這裏靠近遼國,說不定還能看到傳說中的遼人,想著紅袖也來了興致,應聲答應著。
房間裏暗了下來,紅袖重新挑了挑燭火,有根蠟燭滅了,正打火重新點燃時,二夫人進來了,擺擺手,示意紅袖待會兒再弄,“紅袖,你先下去吧,我和小姐有話說。”紅袖放下打火石,自退了下去。
管子嫻見母親來了,也不在窗台邊待著,合上了窗,在母親身邊坐下。二夫人隻是撫她的後背,“這麼大的丫頭了,自己個兒也得注意身子,夜裏涼,也不仔細凍著。”管子嫻不說話,隻是換個姿勢,把臉貼在母親腿上。母親的手不似別人家的夫人,有點毛糙,仔細看有些地方還開裂了,母親的日子並不好過。母親出身微寒,卻深得父親寵愛,有所出但生了個女兒,妾侍本就沒什麼地位,再加上性子軟弱、父親常年不在家,便受盡了大夫人和其他房裏的欺負。
五歲時,母親大冬天手泡在冰水中,洗著衣襪,凍得鼻尖都紫了,卻沒人敢向祖父通報,自己偷偷從廚房偷出來幾個熱乎乎的饅頭,塞給母親時卻被大夫人發現了,硬是抽了自己兩個耳光;六歲時,半夜聽到母親痛苦的呻吟聲,想跑進母親房間看看,卻被下人攔在門外,後來才知道是三夫人給母親下了打胎藥,硬硬生生害死了尚未出生的弟弟……這些事兒管子嫻都記得,也不可能忘記。即便自己努力讀書、贏得祖父的歡心,卻還是無法保護母親,但如今不一樣了,在這個家裏一切都不同了。
聖旨才下來幾個時辰,母親的房間就被移到了東廂房,那原是大夫人的房間;大夫人親自布置了母親的房間,硬是添了不少古董花瓶,還把珍藏多年的李太白字畫拿了出來,掛在房間的廳堂裏;各房的夫人對自己噓寒問暖起來,說是要給自己倒水,最後為了搶水壺還拚搶起來,想來都覺著滑稽,更覺著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