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個時候,袁紅俠卻悄聲對玉螺娘扭捏支吾道:“我…我想洗個澡…”
玉螺不由眉頭皺了起來,雖說這裏是荒山野林,但青天白日的,在溪流洗浴,未免有些太過豪放,而且熊周又在場,如果熊周回避,以玉螺娘的武力,卻又看守不住這紅娘子。
可玉螺一番察言觀色,袁紅俠臉色泛白,手腳冰涼,眉宇陰暗,肌膚緊繃,應該處於比較特殊的幾天,如果不清洗一番,確實不好受,而且以後還要在一個車廂裏相處,氣味也…
她不得不跟熊周私底下商量,雖說她年紀比熊周大,但如今也是二十五六,說起這種女兒家的私密事情,自然也就有些難以啟齒。
熊周又不蠢笨,很快也就明白事情原由,皺著眉頭走到袁紅俠的前麵,解開了她腳上的繩索。
“走。”
熊周吐出一個字來,也不怕袁紅俠耍什麼花招,徑直走到溪流邊,指了指自己練劍那處青石,朝袁紅俠說:“青石後麵。”
袁紅俠下意識的攏了攏胸前的衣裳,腳步遲疑,似乎在擔心熊周會偷看,但想起熊周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這種懷疑頓時變得沒有了意義。
溪水清涼,玉螺娘比袁紅俠稍微玲瓏結實一些,她的衣服穿在袁紅俠身上就顯得比較貼身,此時她袁紅俠將身上衣物一件一件放在青石上麵,而後傳來輕輕的水聲。
玉螺娘輕歎了一聲,轉回馬車,取來一套幹淨的衣服,將青石上的髒衣服都收了起來。
不多時,袁紅俠的半截帶著水珠的雪白玉臂露了出來,將幹淨衣服都穿上,赤腳從青石後麵走了出來。
玉螺娘看到出浴的袁紅俠,也是為之驚豔,但熊周隻是淡淡的掃了一眼,而後轉身到青石後麵,細細的查看了一番,並未發現任何記號之類的東西,這才放心的上了馬車,繼續西行之旅。
熊周坐在車轅之上,看著遠方的群山,思緒卻飛回到了九道山莊混戰的那個夜晚,那個自己發誓一定要親手殺死的男人,那個最終把自己毒死的男人,他的家鄉,就在山的那一邊。
熊周摸出一顆石頭墜子,心裏想著,那個男人的姐姐,也是在山的那一頭,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留著這顆石頭墜子,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堅守這個諾言。
或許這座江湖唯一剩下的,也就隻有不知停歇的紛爭和假仁假義,豪邁不羈與義薄雲天的背後,隻有爾虞我詐和強取豪奪,已經容不下一絲一毫的溫情。
也或許真是這樣,熊周才會不計較仇怨,去珍惜每一份難得閃耀的美好,哪怕唐鍥再如何可恨,卻與他的姐姐無關,熊周自認為不能因為對唐鍥的仇恨,而毀去了一個姐姐對弟弟的思念和期望,哪怕離開,總歸要道一聲別。
既然是他送唐鍥離開,代替唐鍥來道別,也就變得理所當然了。
收好石頭墜子,熊周重重的抽了一鞭子,馬車飛快跑起來,慢慢將山林甩在後麵,卻又迎來前麵的重重山巒。
九乃陽數之極,與九有關者,莫不長遠尊優,帝王稱“九五”,古有“九鼎”,朝廷有“九卿”,設“九品中正”,京師設九門。
九道山莊之所以能夠成為武林巨擘,大概也跟九有關,傳說因其創派祖師被稱之為九道子,故而稱之為九道山莊,而之所以被稱之為九道子,是因為他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想好之後的九步。
聽起來似乎很簡單,可認真推演起來,卻變得很可怕,一件事情的發展變化實在太過難以琢磨,如果隻有“是與否”兩種結果,經過九步的推演,會得出五百一十二條路線,這還隻是單純的算法,並未加入其中可能會出現的意外和事件相互間的影響糾纏。
袁至罡傳承先輩,精於計算,這也是他為何能夠追到小山村,追到栗色大馬,追到現在的溪流青石邊。
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女兒袁紅俠,所以他總能比錦衣衛和霹靂堂等勢力,都要先一步追上來。
他坐在早已撲滅的火堆邊上,就好像捧著荷葉,撕扯著烤雞,而後嘴巴蠕動,就好像自己在進食,一步步重複著袁紅俠的動作,甚至於位置都沒有做錯。
而後他又到溪流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然而朝熊周等人的方向追去!
熊周已經檢查過青石,袁紅俠也確實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和暗號,但袁至罡卻能夠找到女兒。
因為知女莫若父,袁紅俠是他養大的,他知曉女兒心中所思所想,他將自己完全代入到女兒的處境之中,模擬女兒的遭遇,自然得出女兒的思想!
也正是這種微妙的父女相處之道,加上九道山莊獨有的推理秘術,他才一步步緊跟著熊周的馬車。
不過這種日子即將要結束了,因為這裏,距離唐家堡,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