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 過往(1 / 2)

“……”平日裏寡言少語的尉文龍,此刻卻像是打開了話閘子一般,滔滔不絕得講述著他的身世。也是他的一番不論怎麼猜疑都看不出編造的影子的話語,讓我意識到,也許,我的一些遭遇,和他相比,並不算得什麼。

我沒有打擾尉文龍,隻是靜靜聆聽,我知道此刻我隻要扮演一個合格的聽眾就夠了。

“那個男人的祖屋在旮旯頭最偏遠山腳下,那是一座不算大,但是夠破敗的土木房,旁邊還有一間規模要小的多,平日裏根本無人問津的土坯房。”尉文龍呈15度角斜望著天空,斜陽隻能找到他的兜帽,卻照不到他的雙目。

“在那間土坯房,他把他那個因年早逝的啞巴妻子生下的女兒,囚禁了十五年。不教她識字,不教她說話。就算是生病,找的也是村子裏的瞎子土醫。”

聽著尉文龍波平如鏡般的講述,我的內心卻是蕩漾著軒然大波,呼吸也難以自製地有些急促。我不敢想象尉文龍的生父會是一個怎樣禽獸的男人,會對自己的女兒做出那種事來。

“我媽十五歲那年,有了我。我在一個豬圈裏出生,大概這是我比一般人的嗅覺更敏銳的根源。兩年後,在同一個地方,我媽生下了妹妹。她沒有名字,我叫她小甜。”

我靜靜地聽著,最後,忍不住吸了口氣:

‘“她和夢馨長得很像吧?“

“如出一轍。”尉文龍緩緩道,然後用鷹爪點在距離雙目一寸的地方,道,“如果不是這雙眼睛親眼所見,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後來她不和你在一起了吧?”我問道。

“四年前,她被人領養了。”尉文龍淡淡地說道。

“原來如此。”我歎了口氣。“你爸呢?”

“在我媽生下小甜後第二個月,我媽受不了折磨自殺了。那個男人帶我到八歲。”尉文龍淡淡地道,“八歲那年,我用村裏醫館裏偷到的蘇達,硝酸銨,梯恩梯,木粉、瀝青和石蠟做了兩瓶銨梯炸藥,趁那個男人睡覺時,把他炸成了七片。”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斂起眉,不可思議地看著尉文龍。

那一刻,我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從來都不了解這個家夥。

“哪裏找到的配方?”

“村改時工程隊進村,我從一名督查的辦事員落下的手冊裏看到的。”尉文龍淡淡地說道。

“當然也有一部分材料是工程炸藥剩下的。當時設備差,那天晚上下大雨,一部分工程炸藥沒及時處理擱置在道場上,被雨水澆濕廢棄了。我從裏麵偷了一點梯恩梯。”

我的呼吸稍微平緩了幾分。

“我殺那個男人,是因為,”尉文龍看著我道,“他想對小甜下手。一個不到六歲的小女孩。而且,他痛打我八年,大概是四千五百六十七次……從我會數數開始,我就一直記著。實際數目肯定不止。”

我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這樣駭人聽聞的消息,要是傳出去,不是像我這樣的人,很難相信吧?

“後來被人發現了?”

“被發現了。是老村委發現的。他當時痛打了我一頓,但是沒有宣傳出去,隻當是小孩子惡作劇不懂事。本來,八歲小孩製造炸藥的事也沒有多少人會相信,雖然他本人還是很怕我。後來被他用煤氣爆炸掩蓋過去了。自那之後老村委收養了我和小甜。”

“他供我和小甜上學。給我們提供生活費用。雖然他是個頑固的人,但是我很感激他。”尉文龍說道,“我在城北小學上學。八歲開始去圖書館。隻要有機會,我就去圖書館。我在圖書館裏睡覺、吃飯,藏在圖書館窗簾後麵,一直藏到半夜,在那裏過夜。一直到十三歲老村委死之前,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圖書館。我把那裏的書啃了個遍。”

“在那之後?”我問道。

“十三歲那年老村委死了。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家院子前的棗樹,我忘不了我和小甜一起打紅棗的情景……老村委死後那棵樹被砍了。我和小甜都成了孤兒,在孤兒院過了一年。”尉文龍淡淡地道。“我不喜歡說話,不與人交際,唯一能夠說上話的是小甜。”

“別人說,社會是一麵鏡子,你對他笑,他對你笑。但是我不這麼認為,因為鏡子裏的笑永遠是虛偽的。我不會對虛偽的東西露出笑臉。”

尉文龍說了一句算不上哲學,但算得上人生哲理的話語後,繼續說道:

“一年後,一位無錫市某暴發戶的妻子來孤兒院,看到小甜長得漂亮,就笑著領走了她,說能給她良好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