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十二 最愁不過春(2 / 2)

我回答狐仙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對於你這種不老不死的妖女除外。”

狐仙唇角微微牽動了一絲絲,眼神裏卻露出了更加疲倦而落寞的神情。

“我來過這裏,王一生。”狐仙轉開了話題說道,“三十年前。”

“哦?”我轉過臉去看著身旁的狐仙。

“那時候這裏還是一片泥土地,泥濘,汙穢,肮髒。沒有這麼多眼花繚亂的人工花草。”狐仙閉上了眼,朱唇微微開合,像是在回憶著什麼,半晌之後,她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在了她手上的那一株不知名的野花上,“但是,三十年前,我見過這花。一朵一模一樣的花。”

“所以時間真的是很古怪的東西呢。有時候像是溪水,夜夜流動,不複再回。有時候呢,又像是一汪湖泊,宛若靜止。幾十年幾百年也許都那樣,不會改變什麼。”

狐仙不緊不慢地講述著,然後她輕輕地探出細細長長的手指,把手裏的白色野花的花瓣一片一片地撕了下來。

萼殘瓣落。

片片白色花瓣散落於地,斑斑點點,綴出一地錦繡。

“我說的是生死。不是時間。”我皺了皺眉說道。

狐仙轉過臉來看著我,道:

“那是一回事。隻有生死才能夠標刻出時間。靜止的東西是沒有時間可言的。但是時間有時候卻又是靜止……真是很矛盾的東西。”

“你也開始談人生哲學了?”

“能不劍走偏鋒嗎?”

“好吧,我聽你說。”我聳了聳肩說道。

狐仙低下頭,秀絲垂瀑,她慢慢攤出手掌,輕輕地拾起了地上的一片片花瓣,然後,她極為細心地一片片地把那些花瓣重新組合拚湊起來,重新組合成一朵看似完整的花。

“王一生,那是我。”

狐仙拔起一旁一朵一模一樣的花朵拿在手裏,然後又指著地上那用破碎的花瓣組合而成的花說道。

“這也是我。”

“哦?”

“一朵破碎後重組的花和一朵完整的花有什麼區別呢?比起鮮花,殘花什麼都不缺,它有花瓣,也有花萼,在外型上,它們是完全相同的。”狐仙輕輕地吐著幽蘭香氣。

“我懂了。”我笑了笑道,“鮮花能夠拿在手裏把玩,殘瓣重組的花隻供觀賞而不能拿在手裏,對吧?”

“不。你想偏了。”狐仙緩緩搖頭說道,“我是說我記得的東西。我已經……記不清很多東西了。曾經去過的地方,見過的風景,結實過的人。我還是我,但是我……是破碎的。時間不會在我的皮肉上留下刀痕,但是,它會用別的方式告訴我年華的增長。”

狐仙的語氣裏帶著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淒哀和悲涼,那種看透塵世的感傷話語從這個絕世女子口中說出來,讓我的心田有種被侵染的感覺。

我也拔起了地上的一把草,在手裏揉捏著說道:“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像你們這種能夠在曆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存在,到底是什麼東西。妖?魔?還是說是某種正常的物種,隻不過沒有被人給肯定列入物種大全罷了。”

狐仙幽幽歎了口氣,說道:

“若是把曆史比作一本簿子,每一頁皆可為一段故事。”頓了頓,狐仙說道,“而我們這些妖姬,便是曆史的蛀蟲。這麼說,你懂了嗎,王一生?”

“我們可以把一頁光鮮輝煌的曆史啃噬地麵目全非。”狐仙語音飄渺,仿若來自天外,“也可以把毫不相關的曆史人物搭橋牽引,貫通一線。

“有時候我們出現在書的敘錄,有時候出現在卷尾。或是在書中的隨便一頁。我們的出現沒有規律可循,純粹……是曆史的禍害者。”

我靜靜地聽著狐仙感慨抒發著內心的情緒。我沒有插嘴什麼。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在此刻插嘴無論我說什麼狐仙都會罵我一句。

所以我就索性閉口不語。

隻不過讓我失望的是這個女人說到這裏之後就一句話也不說了,而是把手裏那多拚湊起來的白花放到了嘴邊,輕輕一吹,四散紛飛。

從那飄飛舞動的花雨中,我仿佛看到了狐仙傳達給我的意思。

像春花一樣盛開的我們,有朝一日終歸會像落葉一樣飛舞凋謝。

這是最美的季節。也是最殘酷的季節。

最後,我動了動嘴唇,開口說道:

“也許……你們也不一定是曆史的禍害者。”我頓了頓說道,“所有的東西都是對立的。從別的角度來說,你們可以是曆史的創造者。甚至……是曆史的主角。”

聽到我的話,狐仙的發絲微微一顫,她轉過臉來,一隻慵懶憊倦的美眸斜睨著我。

“又唱反調?”

【我要寫的狐仙,終歸是和別人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