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氏眼波微動。她至今隻得薛嬈一個閨女,心裏萬般憐愛,朱氏這話,是說到她心坎上了。
東廂房內,鄭氏坐在炕床上,拿蓋碗喝了口茶,將茶碗往案幾上一扣,才道:“你三弟昨日被你爹抽了一頓鞭子,如今還臥在床上。你爹心狠,那鞭子沒頭沒腦抽在珣兒臉上,血肉模糊的,可有一陣子見不了人了。你可滿意了?”
顧晚不鹹不淡道:“爹爹是嚴父,教訓做錯事的兒子,便如奶奶昨日說的,打死也不為過。”
鄭氏確實說過這話,不過不是對著薛珣說的,而是對著顧玹說的。如今顧晚這樣當著她的麵說出來,鄭氏麵皮頓時一僵,說對也不是,說不對也是,隻能重重冷哼一聲。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現如今你可是恨上咱們了,在你心裏,玹小子是你的親兄弟,珣小子倒成了你的仇人?別忘了,你們雖非同母,身上流的可都是你爹的血!”
“孫女不敢這麼想,孫女是成心要跟家裏人好好處著,友愛和睦著。如此,便是吃糠咽菜,也覺得心裏踏實。昨日的事,可不是孫女挑的頭,更不是我哥哥。自進門起,奶奶口口聲聲替三弟討公道,好似他今日吃的虧都是別人的錯。可奶奶想想,三弟有一大家子寵著,誰能害了他?倒是我哥哥,現如今還躺在床上起不來。他昨夜高燒不退,十分凶險,奶奶可有問過他一句?都是爹的兒子、爺奶的孫子,到底是我與你們不夠親厚,還是你們不拿咱們兄妹當一家人?”
鄭氏一噎聲,她沒想到顧晚條理分明、能言善辯,拿一大堆話來堵她,頓時臉色青白。
顧晚笑了笑,又道:“血脈親情比起姓氏來,可是差的遠了。誰讓我跟我哥哥姓顧呢?哥哥身子不好,又不如三弟討得爺奶歡心。可奶奶捫心自問,我哥哥人品如何?這些年,他拿手上的祖產貼補家裏,可有皺過一下眉頭?到如今手中空空如也,連看大夫的銀子也拿不出來…昨日三弟是傷著了,一家子圍著他,又請大夫又煎藥…我哥哥呢?便是請大夫抓藥的錢,還是我求了人家賒賬的。”
鄭氏緊蹙眉宇,顧晚當著她的麵將血脈親情和姓氏擺在一起說,不啻將她心底最隱晦的想法說了出來,這讓她十分不快。可又聽她說起昨夜顧玹的凶險境況,心裏不禁略略有些愧疚。臉色轉了幾轉,半晌才道:“你為何不來與我說一聲?”
“昨夜三弟屋裏不讓進人,我去請了幾次,都叫人攔了回來。”
鄭氏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她覺得顧晚這話大有深意。會是朱氏故意為之嗎?她想著,眸色一暗。沒錯,在她心裏薛珣才是她薛家正經的嫡長孫,顧玹卻是顧家的根,兩人根本沒法相提並論。可這不代表她可以任由兒媳婦欺負顧玹,畢竟顧玹骨子裏也流著他們薛家一半的血。
她抬頭去看顧晚,隻見對方也寸步不讓地看著她。祖孫倆大眼瞪小眼。
鄭氏想起就在方才,朱氏將她請到內室,言辭隱晦地說了不少顧晚的壞話。鄭氏心裏也恨昨日顧晚薄情,隻顧著顧玹,卻全不顧薛珣。然而聽顧晚一席話,才知自己也是如此,她又有什麼立場來說顧晚?念及於此,她一口氣悶在胸口,萬般怨氣也發泄不出來了。
歎了口氣,從身後的壁櫥裏拿出一個錦盒,往案幾上一放,道:“這是鋪子的契書,你先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