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誒…你這人怎麼這樣？站住！別衝撞了我家少爺！”裴小石一邊叫嚷，一邊也跟在他身後匆匆跑上樓。
裴晏卿放下手中的筆，一抬頭，看到明晃晃的燭火下多了個人。是個瘦弱的少年，長發散亂地挽著個髻，背上的衣衫破開一道口子，頸項上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還來不及說什麼，顧晚已噗通一聲跪倒在他身前，咚咚叩了兩個頭。她明亮的大眼睛裏全是淚水，成串地滾落下來，“求求先生跟我去救人！我哥哥他受了鞭傷，如今發起燒來，十分凶險。”
裴小石已跑了上來，怒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我都說了鋪子已打烊，大夫們也俱已回家去了。這個時辰上哪兒找人給你哥哥看病去？”
顧晚不答，隻拿哀求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裴晏卿。
後者盯著她脖頸上的傷口說：“你的傷染了雨水，得趕快處理。裴小石，你去拿我的藥箱來，再備輛馬車。”
“少爺…！”
“還不快去！”
裴小石跺了跺腳，隻得去樓下取藥箱。
裴晏卿走上前，將她攙起來，因見她的衣衫濕透了，便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給他披上。“你在發抖…”他說。
“我沒事，我們快些走吧。”顧晚生怕他反悔，邊哭，邊拿一雙手牢牢拉著他的衣袖。
“若是鞭傷，得讓裴小石備些外瘡傷藥，需稍等片刻。”裴晏卿道。他第一次瞧見這麼多淚的男孩子，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便抬袖去擦他的眼淚。
顧晚怔了一怔，麵上微微發燒。
“這是怎麼了？你哥哥發生了何事？”
“他，他素有弱疾，今日又受了委屈，被爹爹抽了一頓鞭子。回房不久，發起高燒來。家裏請了郎中來看，可那人說哥哥不成了…裴先生，請你一定要救救他。若你能救他，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我願做牛做馬報答你！”
“好好，你別哭。我盡力就是。”
當下也不再耽擱，裴晏卿讓裴小石備好一應外傷藥，三個人匆匆出了門。
雨幕中，一輛馬車如一支利箭，劃開混沌的天地。
裴小石穿著蓑衣，坐在車轅上趕車。馬車內，裴晏卿拿著瘡藥為顧晚上藥。她的皮膚十分細嫩，那一道鞭痕周圍皮肉已成了青紫色，微微腫起。傷藥滲入傷口，顧晚忍不住顫了顫。秀眉緊蹙，額上冒出細密的汗來。
裴晏卿手上一頓，再為她上藥時，動作便更輕柔了些。“你今日沒來取藥，原來是因為家中出了事。”
顧晚想起前幾日與他的約定，頓時滿懷歉疚：“對不住，今日事多，倒將與先生的約定忘在腦後了。不過您放心，那藥我仍要的，藥費和診費……”她邊說，眼中的淚又忍不住滾落下來，她飛快抬起衣袖，將眼淚抹去：“我欠了先生天大的人情，如今說那黃白之物雖顯得不甚尊重，可…可我心中對先生感激萬分，也沒旁的事好報答…現如今我手頭吃緊，請先生容我幾日，我一定把欠的銀子一次付清。”
裴晏卿不接她的話，隻從衣袖中取出一隻白瓷製的巴掌大圓盒，遞到她手上：“記住，每日取黃豆大一粒，於掌心化開後，再抹在傷口上。這盒用完了，再來藥廬尋我，需得連用半年，不可中斷。到時候我再瞧。”
掌心的瓷盒有隱隱的藥草清香透出來，顧晚輕輕點了點頭。許是怕他擔心，她極力想做出個微笑的表情。誰知笑意未至唇角，淚先一步順著纖長的睫毛滾落下來，順著瓷盒邊緣滾落在衣襟上，好似花露落泥土，瞬間消失了。
裴晏卿呆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