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代恩怨暫不提,且說三個月前,江都城首富謝家老太爺上門提親,為自家長孫謝仲麟求娶顧晚為婦。原來謝家做的是香料生意,當年謝老太爺與顧老太爺一道發跡,兩人品性相投,同視對方為至交好友。至顧氏懷孕,謝家長孫已滿三歲,彼此就定下了娃娃親。
謝家兒孫出息,謝老太爺長子科舉中地,接了謝老太爺夫婦前去奉養,留餘下幾個兒子看管家業,一走就是十餘年。如今謝老太爺年事已高,便起了落葉歸根之心。著人打聽才知老友病逝多年,不免唏噓。謝老太爺是個急性子,雖人還在路途顛簸,卻等不及要將兩家小兒女婚事定下,以便妥善照顧老友遺孤。
這對日漸衰敗到幾乎要揭不開鍋的薛家來說,不啻一個天大的金元寶當頭砸下,砸得人暈暈乎乎。
這頭剛答應,謝老太爺就急急忙忙找了大管家來下定,連同聘金銀子和六禮一道帶了過來,當場將婚期定在來年十月。
誰知就這樣出了事。那一日謝府大管家被薛天賜留著多喝了幾杯,連同和他一道來的丫鬟婆子都被留宿在了薛府。誰知一個婆子夜裏起夜,黑燈瞎火正瞧見顧晚院裏一道人影閃過,嚇得她叫了起來。薛天賜為怕壞閨女名聲使親事泡湯,當場說家裏招了賊,聲稱要報官,哄得那婆子信以為真。待事情平息以後,將顧晚院子裏裏外外一番盤查,居然在牆根底下發現一隻男人的鞋。打雜的小丫啼鶯膽小,指認顧晚與外頭的野男人有私,薛家頓時炸了鍋。薛天賜氣得要將顧晚沉塘,還是朱氏勸了幾句從長計議,暫且將顧晚看管起來,再做商議。
記憶轉到這裏,朦朦朧朧出現一個男人的影子,長身玉立。他衝自己伸出手,意態閑適而溫柔。然而那麵目卻似隔著一層紗,不可辨認。顧思思隻覺心口一陣狂跳,整個人都陷入那又美又傷的境地不能自拔。她想這位肯定就是原主的心上人,隻是不知為何記憶在這裏斷了層,任憑她怎麼努力也看不清那人的臉。乃至後來又發生了什麼,顧晚是如何投河自盡的,全都想不起來了。費勁思量許久,顧思思一陣頭疼,忍不住“啊…”地呻吟出來。
“頭疼就別多想,休養身子要緊。左右哥哥回來了,總還能替你做主。”顧玹滿臉擔憂地摸了摸她的額頭。雖是初秋光景,他的手掌卻冰冷入骨,顧思思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按照顧晚的記憶,她的這位哥哥娘胎裏帶的弱症,是個藥罐子。月前他去城郊的溫泉莊子調養,誰知前腳剛走,後腳顧晚就出了事。在這偌大的薛家,他們是彼此僅剩可以相依為命的親人。
“哥…”顧思思軟軟叫了他一聲,“我餓了”。或許是原主記憶裏對於這位哥哥有太多溫情,連帶著顧思思對他也不由自主親近。
顧玹走過去扶起她,聞言似乎鬆了口氣,“小茴在廚房給你熬粥,等你喝了藥,很快就能吃了。”
這時小茴端了藥進來,遞到顧思思手中。
顧思思沒有反抗,乖乖將那碗黑漆漆的苦藥一飲而盡。雖然處境艱難些,有一個肯為自己傾盡所有的哥哥,總還不至於孤立無援。
從此,她就是顧晚了,她在心裏暗暗對自己說。
喝完藥藥勁上來,有點犯困,想先睡一會兒。剛躺下,忽聽窗外傳來一陣喧鬧聲,有人偷偷摸摸挑簾子,往屋裏張望了一番。顧晚眼尖,瞧見是個綁著明黃抹額的老婆子,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咕嚕嚕往屋裏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