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臣從袖子裏掏出一卷竹簡打開,然後站在贏來麵前一邊看著竹簡一邊默默叨叨。蒙義聽了半天隻聽了個大概,說的是最近犬丘城內總有個別人沿街便溺,有損秦人風範,這個官打算請贏開批準他可以對這些人使用刑罰,以便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那位大臣說完之後退到一邊拱手而立等著眾臣討論以及贏開的批示。眾臣開始討論起來,又讚同的有反對的。待眾人討論完畢之後,贏開轉頭問贏來:“我兒有何要說的?”
贏來一愣,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大殿內一片寂靜,眾臣都盯著贏來眼睛都不帶眨一眨的。百裏棲和曆陽的雙拳慢慢攥緊,贏鈹、百裏詢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而曆顯則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表情。
贏來腦門上冒出了汗,他根本沒想到父君會有如此一問,他也很想像母親叮囑的那樣大膽的說出來,但是他不知道該說啥。一直生長在深宮後院的贏來,根本就不能理解為和百姓們會隨地便溺。
贏開的眉頭越皺越緊,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贏來已經急得滿頭大汗了。突然,他背後被人捅了捅,然後蒙義的壓低的聲音傳來。
“我說你跟著說。父君為秦人君上,猶如百姓父母。”
贏來咳嗽一聲拱手說“父君為秦人君上,猶如百姓父母。”
“來償聞不教而罰謂之虐,百姓有錯,錯在為君者不教。”
贏來:“來償聞不教而罰謂之虐,百姓有錯,錯在為上者不教。”此話一出眾臣為之一驚,而贏開的臉色瞬間緩和不少。隨後蒙義說一句贏來複述一句。
“來竊以為應先查清百姓為何會如此,查明緣由之後才能有的放矢。來想問眾卿,百姓們會在自家門口便溺嗎?”
眾臣搖頭回答:“不會。”
贏來繼續說:“正是如此,同樣的一個人不會在自己門口便溺,卻倒大庭廣眾之下便溺,難道他不知羞恥嗎?難道他不知道對錯嗎?來以為不是!犬丘城經營數代,人口日益增多,商貿也日漸繁榮。如今犬丘城內除了秦人還有他國之人。這位大人在剛才的陳述中沒說清,到底是秦人還是他國之人隨地便溺。”
那位大臣連忙說:“公子所言極是,臣忽略了。其實臣已查清,那些隨地便溺者多為他國之人,秦人也有但多位老人和幼童。”
贏來說:“由此可見,秦人並不是不懂這個道理。那麼他國之人不懂這個道理嗎?也不是,因為他們無處可去。綜上所述,來以為應在主要街道上建立專人管理的茅廁,專人負責打掃。巡街甲士和官差應時刻給與百姓提醒,但不要處罰。隻對於那些屢教不改者施以懲罰就好。如此一來可以教化黎民遵紀守法,二來可以警告那些頑劣之徒不可輕易犯法。久而久之形成習慣之後,就會杜絕此類想象。”
眾臣聽罷不住點頭,在此之前遇到諸如此類的情況,秦人的做法是先責罰再搬出律法查看。若是律法上沒有的就加上一筆,秦人早已習慣這個方式,但是他國之人並不知道秦人的習慣,因此往往鬧出糾紛來。這也是中原列國看不起秦人,不願跟秦人過多交涉的原因。因為他們覺得,秦人的律法太嚴苛刑罰太重,實在是受不了,所以把秦人比作野蠻之人化外之人,也不乏嘲笑鄙視。
如今贏來提出這個觀點之後,讓眾臣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覺。上卿張固站起來說:“君上,古人雲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律法森嚴於國於民都有好處,可以規範臣民言行舉止,使人養成循規蹈矩的習慣,這於國是有利的。但律法不外乎天理人情,所謂律法者應是放之四方皆準的法則,如此百姓們才能順理成章的接受並遵循。而且,必須要廣而告之,先使百姓們明白什麼是能做的什麼是不能做的,然後才好執行獎懲。這就是方才公子所言有的放矢的真諦所在。”
啪啪啪,百裏棲第一個鼓起掌來,隨後大殿內響起一片掌聲。高高在上的贏開露出了笑容。
百裏詢站了起來拱手說到:“君上,方才公子所言卻有道理,張上卿也是真知灼見。但臣以為公子有一言不妥,臣不知可否請公子解惑?”
贏開哈哈一笑說:“有話就說吧。”
百裏詢:“喏!請問公子,百姓隨地便溺之事本是小事,令尹先行懲處那些人也未嚐不可,而公子卻言不教而罰謂之虐,百姓有錯,錯在為君者不教。此話臣不敢苟同,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這明顯就是來挑刺的,一邊的贏鈹嘴角上翹露出一絲冷笑。剛剛平複正常的贏來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兒。說實話到現在他還沒跟上蒙義的思路。但這時候贏來是站起來的,蒙義離他的距離就遠了,再想提醒就必須大聲說出來,如此一來豈不是露了馬腳。
蒙義忽的站起身來說:“百裏詢,你是大上造長子,百裏家詩書傳家,你會不明白公子所言的意思?”
百裏詢斜眼看了一下蒙狼刺,隨後仰起頭鼻孔朝天的說:“我在和公子探討,與你何幹?用得著你來問我嗎?”
百裏棲一拍桌案說:“百裏詢不得無禮,如實回答蒙狼刺的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