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讓我失望。”
話的同時夏尋緩緩站起身來:“今日這番布局,我本以為出自於你手,如今看來是我想太多了。”
話,不知從何起。
龍公子似乎也沒明白夏尋話中之意:“你什麼意思?”
夏尋悠悠看眼醉仙樓外一步一步逼近大門的鐵甲軍士,接著便走過幾步,走至賭桌中央,緩聲道:“如果今日之設局是出自你手,那你便該知道,你已經輸了。”緩了緩,再道:“通塔,大唐之壇。白衣祭祀,聖祖之祭官。在很的時候,我便讀過許多由他們撰寫的卷冊,諸如《玄氣國運論策》《帝臨淵曲》《臣民譜聞》等等經典著作,我至今還能全文默背。所以你的這些,我又怎會不知?隻是你不知而已。你漏了他們另一個身份。”
龍公子深深皺起眉頭:“什麼身份?”
夏尋淡淡道:“你我之賭注。”
“!!”
此話一落,龍公子頓如五雷轟頂!
兩眼一撐,幾欲撐裂,萬分驚恐之容頃刻湧現於他的眉宇。看到了!在這一個瞬間,龍公子終於看到了!看到了那一縷隱伏於他眼皮底下的危險!
可是,他現在才看到已經太遲。
“莎…”
青衫揮袖,帶起一陣微微的風兒輕輕拂賭桌之上。
夏尋的手停留在那三個許久都不曾揭曉答案,如今幾乎都快被人遺忘的骰盅之上。
輕輕地捏著…
緩緩地拿起…
一點點地為眾人揭開真相…
“什麽?!”
“怎麼可能!”
“我眼花了嗎!”
“他是怎麼做到的?!”
“居然,居然…”
“……”
驚呼聲,驚疑聲,隨盅蓋翻開一時迭起。
一個局外之人完全不敢相信的奇跡,就在這一刻發生了。三顆鮮豔的紅豆,幾乎成為此間唯一焦點,牢牢地把鎖住人兒的眼珠子。
盅蓋之下…
三顆骰子,赫然全都是一點!
這是今日賭局,從未出現過的點數!
奇跡之所謂奇跡,是在下注之前,開局之前,甚至於在數個呼吸之前,都沒人敢相信,骰盅之內會呈現“六”以外的任何點數!因為,“六”就是這張賭桌上,唯一的數字。當頻繁形成慣性便是必然,必然中的任何一絲異樣,就叫做奇跡!
因為,這些人不知道賭局與那三名白衣祭司的關係!
“三個一。”
奇跡是不知情,方為奇跡沒。
而在創造奇跡的人眼裏,奇跡也僅僅隻是必然。在萬眾驚恐的目光之中,夏尋淡淡地報出點數,再放下盅蓋:“三位壇白衣祭祀既然是你我之賭注,如今我贏,那他們的命便屬於我的。我要取他們性命,合情合理,合國法綱倫,你可有疑議?”
“好!”
“哈哈,得好!”
“尋哥兒好樣的!”
“厲害了,這……”
一轉生機現,陰陽翻覆顛。
光明萬丈輝盡黑暗無邊。
夏尋這一段話,就宛如崩缺於千裏河堤的裂縫,此間所有人混亂、迷茫、疑惑的思緒,都因這一句段話的提醒而噴湧千裏!
片刻前龍公子所看到的一絲真相,許多人現在也終於看到了…
破局了!
夏尋,破局了!
“啪…”
龍扇生硬地掉落地上,眾官家子弟麵色死灰,樓外逼近的數萬鐵甲軍士放緩了腳步,大堂上下盡驚懼愕然。而與此相反的,北人放肆歡呼,夏侯豪聲高吼,樓上雅間中年男子露讚色,老嫗少婦雙會笑,大門後黃崎更被驚喜而口吃不以。
是的。
夏尋,贏了。
此時無需再多言語。
因為奇跡已經出現,它依舊還會出現。
即便剩下兩個骰盅還未揭曉,雖然不知道夏尋是怎麼做到的,雖夏尋慘敗一下午至今也隻贏了一局,但對於此間明眼人和某些已經看破真相的慧者來,隻要有贏一局,後麵兩局已經毫無意義。
因為,龍公子已經輸了!
但他並非輸在這一局上,而是輸在他根本不應該以三位白衣祭祀的命和夏尋去賭這一局!
賭,則前功盡棄。
賭,則必輸無疑。
因為這根本就是一個步步設伏,算盡人心,精密無比的圈套!
深思去,恐怖之感油然而生。
再思去,欽佩之感如江河奔騰…
唯知情者方深曉要害。白衣祭祀是今日賭局勝負關鍵所在,他們念力驚人,隻要有他們在,賭局的結果便牢牢掌控在龍公子的手裏,夏尋絕無勝算可能。如果想贏,夏尋必須要虎口拔牙,首先把三位白衣祭祀從龍公子嘴裏拔出!而如何能在不動聲色的情況下,把拔牙的繩索套在虎口牙縫間,便成了這個伏局的重中之重。這也是夏尋此時此刻,最讓那些知情者膜拜欽佩之處…
輕一分無用,重一絲驚虎。
快一息怪異,慢一刻太遲。
長一厘露餡,短一寸利薄。
輕重快慢,長短鬆緊,深淺高低,進退取舍,失算任何一點夏尋都會陷入萬劫不複。其中萬難,可堪比登摘月。而夏尋入局其時,局麵已瀕臨絕境,敗勢盡顯。在那等毫無生機的焚寂廢墟之中,誰都不會認為他還能有扭轉乾坤之力。
然而,他卻真的做到了…
他以血肉之軀,割肉喂虎,無聲無息地把套索綁上了虎牙。以背水一戰之死意,把老虎牽入了鐵籠,鎖起了它的手腳,把它活生生地變成了困獸!而現在,夏尋要從猛虎嘴裏,取回他曾失去的…
淡淡的笑容,像花兒一般化開花瓣。
龍公子久久無話,夏尋續道:“我想,你應該不會有疑議,更不會賴賬。因為你貴為九皓月,比我更懂得人間法則。若我因此而獲罪,你便是罪上加罪。因為賭注是由你下的,我隻是對賭之人。所以,殺這三名白衣祭司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若有罪責,也該由你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