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話風稍轉…
六老頭想了想,反問道:“你呢?”
“咳咳,有。”
九老頭頓了頓,再道:“但我覺得你倒不是後悔入宮。而是後悔沒在宮裏更進一步,以至於悔而生恨罷了。”
“怎麼?”
“你自曉。”
“嗬…”
九老頭不答,六老頭也同樣含笑不接話,像有難言之隱,不堪述。九老頭見狀,稍稍抬頭看了看周遭被炙熱所蒸發起的濃濃白霧。
回憶著,歎聲道:“是咯,咱都曉得。咳咳…”
“自打起,他便號稱咱們純陽上下七百年來第一劍修。悟性之高,咱百日功課他數日修罷。血脈之澎湃,即便被師尊封印了血肉,也能以王境之軀連斬真武四聖。如此驕之姿,讓世人仰望,也叫人絕望呐。大師姐打就對他癡心如醉,你縱使有心又奈他何?麵對的這樣一個不可戰勝的對手,咳咳…誰能不絕望咯?所以,數如此,你也別太自責了。”
往時糗事被揭,六老頭並不顯得多尷尬。
看著擺布好的矩陣,他順手就把剩餘的黃符紙灑向身後草坪。
“嗬,原來你真曉得。”
“咳咳,其實大夥都曉得。”
黃紙飄飛,散發著無形的炙熱,把附近濕潤的空氣蒸發出“吱吱”細響與縷縷白霧,陰冷急轉濕熱。背對著九老頭,六老頭沒再往下細述。心知肚明地跳過話坎,深沉問道:“九兒呀…”
“恩?”
“你,如今奉仙不在了。我若再走一回當年的路子,可還有成事之機?”
九老頭想都沒想,答道:“沒有。”
七老頭問:“為何?”
“咳咳…”
九老頭略顯得有些無奈,對於某非不為人知的舊事,他除了替身後這位師兄惋惜以外,便隻有悲催。
“太遲了。”
他搖著頭,歎息道:“大師兄雖已不在,咳咳…但咱們當年的路又何曾還在你腳下?大師姐又何曾還是當年的大師姐?所以,你現在後悔,已經遲了。”
“我可以殺掉那豬肉佬。”
“咳咳,有意義麼?”
“名正便能言順。”
“傷害理之事,又何來名正言順?”
“至少我痛快!”
“咳咳,我想你不會痛快。”
問答間,語速漸快。當七老頭“痛快”二字迸出,九老頭便又忍不住咳嗽起來了。
咳嗽著,他緩緩回過頭去,看著那孤獨的背影,老朽的眼眸中不由泛起一絲糾慮。
“你隻會更痛苦。”
“我已經痛苦許久。”
“那何不再久一些?”
“再久,是何時?”
“咳咳…”
輕咳幾聲,九老頭微微駝下些許腰杆子,心問道:“你看來生如何?”
“嘖,哎…”
長長一歎,抑鬱著濃濃悲壯。
七老頭聽得這回答,是頓時沒脾氣了。
側身轉頭,無奈地看向對麵的九老頭,滿是哀怨地道:“九兒呀,你的意思哥曉得。但…但,哥不甘呐。”
“不甘又有啥法子咯?咳咳…”
九老頭無奈擺起手,其實莫是七老頭不甘,作為同本師兄弟,九老頭也是替自個兄長覺自不值。他道:“七哥,人在做在看。你別以為咱們都不曉得,其實咱很清楚。自打當年大師姐鐵了心要嫁人,你便讓哥幾個給你湊足了銀子在她家路口開茶館子。這一開就是二十年,二十年來你風雨無阻,每隔三差五就跑到她家漢子的肉當口去入貨,每回入貨就是幾大擔子上等的腰杆子肉。你,你一家招呼人喝茶的館子,哪能吃得了那麼多肉哇?到頭來還不是得自個轉手賣,賣不掉便施舍給土地廟裏的那群乞丐呐?你的這些道道,我和老二老麼早就看在眼裏咯,隻是沒給你拆穿罷了。你以為,咳咳…她還會看不出來喲?”
“……”
這一回,六老頭呆滯地晃神了許久方才就地隨手扔掉手中黃符紙:“既然她看在眼,為何還如此鐵石心腸?”
“咳咳,不是她鐵石心腸,而是…”
“莎…”
頓了頓,大力一甩手,九老頭發泄般把手中剩餘符紙全數拋灑向空。黃紙淩亂飛舞,炙熱的溫度瘋狂壓縮著空氣發出“吱吱”聲響,似春雨落水潭,亦似深楓葉凋零,白霧升騰籠罩著此間草坪,靜靜看去也是別有美妙。黃符紙在半空中飄著,悠悠晃晃的身姿就是不願意落下。飄了好久一會兒,九老頭那幹澀的嗓音,方才再次響起…
“她的心,早就被真武山那女人給撕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