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自信,也不相信誰。”
河風略腥,由城北逐漸刮向四方,冷冷地吹拂著問山上的翠竹,沙沙作響。無憂的蟀鳴已經停息許久,時間也過了好一陣子。山頂竹屋中的僵持首先被老人家打破,看著城北沿河的堤壩,他再次開口道:“我隻是想在將來的亂世中,為無辜的人做些事情罷了。”
“夏隱可不會這麼想。”影子沉沉道。
“老隱不會。”老人奇怪地笑起搖了搖頭:“但他孫子會。”
“…哦?”
影子沒有即刻接話,似乎思量老人的話中含意一般,沉默了片刻,爾後才道:“他隻是一枚棋子而已。”
“他不隻是棋子。”老人道。
“但出竅修為已限製他的去路。”影子道。
“赤子之心便可通徹地。”老人道。
“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
“但他擁有無限可能。”
“……”
影子似乎從老人的話中聞到了一絲別的味道。因為,這次他沉默的時間明顯比之前的長了許多。
“遮之下是什麼?”
“……”
同樣一個問題,影子問重複問了兩次。由此可見,老人之前的拋磚引玉還是給他留下了疙瘩的。但麵對影子執著的問題,老人選擇平靜地閉口不語。
“我可以回答你之前的問題。”
影子在僵局中首先選擇了退讓一步。然而,此時的老人已經不買他的賬了,老人搖搖頭冷聲道:“你無需回答。”
“為何?”
“嗬…”老人突然冷笑起:“因為你答了我也不會,反正你也動不得他。”
“額…”
影子聞言一愣,他萬萬沒有想到一本正經的老人突然間會出這麼一句近似無賴的話來。隻是,此話瞬間,他隱隱意識到了一些問題的漏洞,就好象自己不知不覺中陷入漩渦一般。
思想許久,影子逐字問道:“半年前在生死冊上寫下夏尋二字的人是你?”
老人笑著搖搖頭:“我可沒那樣的財力。”
“……”
話得很奇怪。
雖然老人否認了這個事情,但從他的笑意中卻可以明顯感受他對這個問題的從容。而且,老人家的回答也很有問題。
追魂樓,向來隻做殺人買賣,而殺人買賣向來密字當先,無論交易成否最注重的就是雇主的信息,非雇主本人或追魂樓高層絕對不可能知道買凶者誰,更不會知道這買凶的價格。然,老人這一話沒問緣由,便含糊道出了一個買凶的價格,這其中恐怕還有些不為人知貓膩。
“這事情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
老人清淡補道:“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的主意。”
“原來是你…”
影子聞言恍如頓悟。
某件曾讓他費解相當的事情,隨話瞬間浮現腦海。
事情發生在半年前…
半年前,一位神秘的客人曾找上追魂樓。之所以此人神秘,是因為他實在是神秘,就好象憑空出現的一般,就連追魂樓這樣無孔不入的殺手組織,也無法查探出有關於這位客人的有效信息。當日,坐輦而來,乘輦而去,交易期間沒下過那尊大輦一步,就連話都是由旁人代替的,從頭到尾他就沒有發出過半點動靜,也沒漏過臉,就好象輦中壓根就沒有人一般。
而追魂樓唯一知道的,是這位客人很有錢。至於有錢到什麼地步,用四個字形容最貼切不過——富可敵國!
用這四個字來形容這位客人是一點都不誇張。因為,他的到來就隻做了一件事情,也就是這件事情,他把追魂樓的所有高層都震驚。
那,那位客人不知道通過什麼方式,找到了追魂樓據點,也找上了那位掌管生死冊的高層長老。他們沒談價格,那位客戶直接大手一揮便令手下把北域三十四座金礦和六條龍脈福祉為代價,在追魂樓的生死冊上寫下了“夏尋”二字。爾後他又一揮手以同樣的價,在“夏尋”二字上劃下了一紅圈,暫停了追魂樓對夏尋的暗殺指令。按追魂樓曆年來的規矩,冊上寫名為殺,冊上除名為死,而冊上劃名則為留。這便意味著夏尋這條命是暫時寄存在追魂樓這裏了,而追魂樓卻無權幹涉,至於什麼時候殺,什麼時候放,那得都由這位神秘的大客戶了算,如若有人要越權買凶,那就必須得以這位客戶的兩倍出價方可。可是,這兩倍價格是得輕巧了,若以一座最貧乏的金礦出百萬兩黃金,一條最稀弱的龍脈可煉靈氣百十年來換算,這這大客戶前後丟出的六十八座金礦外加十二條龍脈福祉,便足以讓大唐百姓近半年衣食無憂!
這是一個價…
一個誰都無法想象的價,因為普之下沒幾個人能親眼看得到這麼一筆財富!即便是在追魂樓,這百十年來能有比這樣價還高的買凶單子,也僅僅隻出現過一次。而那一次買凶的客戶是大唐境內數千院府!要殺之人是那位幾乎屠近下聖人的殺神!而現在,那位神秘的客人卻把這樣一筆僅次於那位殺神身價的代價,壓在了一位修為無幾,人人皆可殺之的少年身上。這便讓得整件事情都匪夷所思了。這也怪不得,眼前這位追魂樓的聖人費解很長一段時間。
而現在,他終於明白過來了。
更確切的,是老人家的話提醒了他,讓他更確認了心中的某些猜想。所以,他已經知道那尊大輦裏頭的神秘客人到底是誰了…
“老十八。”影子緩緩道出三字。
“哦。”
“……”
老人模棱兩可應一聲,再無話。
鳳,涼颼颼,拍打著漫山翠竹莎莎作響。問山腰棧道間的儒生已經離開許多,畢竟再過兩個時辰就要亮了,若在不趕緊回房補個覺,明早課時候可就得挨先生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