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聲正色,繼續緩緩道:“很久之前,我就過了。咱們商道有兩利,利與大利。”
“利者,謀人謀財。有個金銀萬擔,便可圖一生榮華無憂。利大者,謀謀勢。與金錢無關,求的是宗族昌盛,與世長存無憂。咱們做買賣,向來講究生生意意,謀財不害命。最終賺來的銀子,還得有這個命去花。”
“這道理,我想諸位都懂…”
話緩,頓一頓,待回聲稍逝片刻,恐怖的大嘴再咧開兩分,繼續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是謀利,還是圖大勢,諸位各取所需便是,金某絕不阻攔!”
話罷,聲止。
剩最後一句重語,恰如虎嘯山林的餘勢,與悄然入屋的微風,徘徊在每個人耳邊…
久久不息。
“你言重了。”
輕搖著的紙扇,稍稍緩下一些度。坐在圓桌邊上的書生,單手執起茶壺,滿上一杯清茶,爾後細細泯入一口:“同在屋簷下,哪能不同謀啊?”
“……”
咄…
放下茶杯,輕搖著紙扇,書生瞟去一眼坐在角落的師爺。而師爺則點點頭,兩人似乎在無聲中,達成了什麼默契。片刻之後,書生忽然轉了個話風,不鹹不淡地問道:“你可知道,是哪一位大人物在嶽陽布局?”
問題,有深度。而現在問出,則顯得有些突兀。至少,這個話題不適合問,因為它在代表著一種懷疑的態度。
但,金不換也沒介意,笑開的大嘴,收起咧痕。
“很快便知,不急這一時。”
“何時?”
“正月十五,瀛水河上。”
“……”
莎…
風隨話落,漾起杯中漣漪,吹散一絲書生的梢。
青絲拂臉,細長的眼眸,沉落三分。坐窗台邊上記賬的商賈,放下了毛筆,合起了賬本。逗鳥的男子,跳了跳眉毛,停下了手間的動作。而,那一直無話的師爺,則攏著袖子,緩緩站起了身子,朝著北麵的窗戶邁開了步子,行思。
一息之間,短短八字,就宛如一麵蔽日的烏雲,頃刻便讓此間蒙上了一片,揮之不去的陰霾。因為,這四字一話,在回答書生這個問題的同時,其實也是在隱隱約約地,預示著上一個問題的答案…
沉,思。
正月十五,元宵佳夜。
於普通百姓而言,點燈禮佛,燒香敬神,一夜魚龍舞。這是一個,不亞於元夜與大年的,佳節賞月夜。但,對於某些身在江湖朝堂間的貴人與大能者而言。這,則是一個,點燈哀思,燒紙焚香,緬懷故人的祭夜!
任誰都不會忘記,十三年前,那一個哀嚎傳遍千萬裏大唐的元宵夜晚。
那一夜…
在舉國歡慶,點燈賞月的同時,
五十萬禁軍,領旨帶刀進太極。八十萬策,應令出驪山入東北。千百城池,萬萬守兵,執凶刃,列攻陣,戰備大唐八方。月黑風高,長夜無眠,在那座通高塔的一聲令下!寒刀落,哀嚎起,血染長空!上至當朝文武百官,下至村鎮吏,歸隱老臣,以及那片夏氏的四萬裏封土。隻要能和那位三朝太傅扯上丁點關係的人和物,皆在一夜之間,化作了亡魂與春泥。
從此往後,朝堂之上,再無夏隱二字,亦無夏係一人,更無太傅一係。
而朝堂之下,那些受此事牽連的官員子嗣,則在真武山的那位大長公主的庇護下,被送到了嶽陽七星。就此之後,七星院便多了個雅號。
人稱,孤兒院…
至於,那一夜,另外一位主角的人和事,則更加廣為人知了。
安王送妃入太和。
淒切哀嚎誰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