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許久,老儒眉宇間越皺越深。他緊緊地握著手中的靑竹簡。
越握越緊,握簡的手在發抖。臉色有一些青色浮現,是難過。隻是隨著時間推移,難過變成了迷茫。他的嘴巴一直在張開與閉合間徘徊著。讓人看起來,好像是話從心生,但到了嘴邊又被生生吞回。
“哢”
所有人都能清楚聽到他手中竹簡的竹裂聲。周圍眾人很是心驚,因為誰都能看出這位老儒,此刻道心已經有所不穩。
所有問閣弟子,都知道這位老儒的身份非同尋常。他和已經離開的兩位都不隻是問的大儒。他們都來自京都翰林,而且是退隱的翰林供奉。在翰林退隱後,為了追尋證道的一絲機緣,便來問接任了經樓二層的守經人,已苦守一百餘年。
而這樣一個苦修道百年的守經人,今日卻被一個少年的一個問題,動搖了道心!!這不得不讓眾人心驚不已。
“哢…哢”
青色竹簡相連的麻繩絲絲繃斷!
“不好!”“不好!”“糟了!!”
幾聲大喝從人群響起!同時三道人影從人群掠出。瞬間掠到老儒身旁,其中最快到達的那道身影,起手就是一掌打出,帶起勁風,打向老儒腹部。
“啪”掌擊心腹,一聲大響。可見力道之大。
“噗…”老儒被一掌擊中,身形後倒數步,一口鮮血從噴出。“哢…啪”他手中握著的青色竹簡,終於被他握得竹簡盡斷,四灑空中。“噠…”他退無可退,被絆倒在樓梯。那後至的另外兩道身影立馬上前扶著老儒,暗暗把自身精氣轉送到老儒體內。
事情太突然,所有人都看愣了,也包括早有心理準備的夏尋。
鮮血噴灑在光滑的地麵流淌,一地破碎的青竹簡被染上點點鮮紅,爆裂的竹絲還在空中飄蕩,夏尋的目光透著慚愧與失望。中掌的老儒被扶著坐在地上微喘,蒼老的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無神的雙眼無力地看著夏尋。
“你上樓吧”老儒的聲音非常細弱,沒有任何情緒,就如死寂。
“抱歉”夏尋深深地鞠躬,但沒有離去。他知道那道人影打出的一掌是為救人,有勁無氣,隻為打醒深陷心魔糾纏的老儒,所以其實並沒傷到老儒心肉氣血。隻是,夏尋的那句問話,卻讓老儒的道心受到了重創,差點神識潰散。所以他現在不能離去,至少在老儒離去之前。
“你修行的敵人在哪裏?”老儒緩慢細弱地向夏尋發問,眼中沒有一絲神采
“抱歉,我不知道”
夏尋回答得謙遜但理所當然,因為他確實是不知道,才會發問。
“你們修行的敵人在哪裏?”“你們修行的敵人在哪裏?”“……”老儒用無神的眼睛緩緩掃過周圍眾人,又看了看出手打他,和扶著他的幾位儒者。毫無情緒地不停發問。被他眼睛掃過和問過的眾人,都微微低下頭顱或把目光移走,不敢與老儒對視……是畏懼,也是同情。
經樓外的空飄起了雪花,雪花被風吹進經樓些許。
嶽陽的冬不冷,但此刻吹進來的風雪很冰涼,讓經樓內圍著的人群都感覺到那一絲淒冷。真正讓人冷的應該不止飄入的雪花,還有那無力癱坐在地上的這位,垂垂老矣的儒者,他那蒼白的臉色和迷茫的神情。
這位為了一絲機緣,苦苦守經百年的老人,現在就如一隻被射落的大雁。老人緩緩移開身邊扶著他的四手,艱難地站起身子。拖著他那老朽的身軀緩慢地往前移去,往經樓門口移去。
夏尋微曲著身子,恭敬地為老儒移出兩步,讓出路來。他非常悔恨,他沒想到自己問出的一個問題,居然破了老人苦苦追尋的道心,讓他證道再難有望。這是他萬萬沒算到,更非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