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裏,猶豫的煙霧像是布幔,籠罩了那本來清澈的雙眸。
寒易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忽而,這位穿著白色陳舊侍應服的老者,俯下身去,像是在櫃台裏麵摸索什麼。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想法了。”他沉重的歎息著。“這不是你的錯,沒有人能夠這麼快適應的。是我想的太簡單了。”老者布滿繭子的手展開,裏麵,是好幾個小小的古銅色沙漏。就像他之前給韓塵的那些。
韓塵覺得自己的嘴唇像是被封住了,他難以開口說出阻止老者的話,亦難以說出加入他們,從此接受這一切的承諾。他緩緩站起身來,卻發現剛才坐的地方,竟有一個黑漆漆的地板漏洞,而在裏麵反射出絲絲液體的亮光。
“不,不能這樣。”陳楚冷冷地臉上竟難得地漏出一絲鮮明的表情。而那個表情,寫滿了淡漠。一不小心放開的雙手自然地垂下,韓塵看到了幾滴液體的滴落。昏黃的燈光下分外殷紅。那是血。
韓塵的眼睛被深深地刺痛了。盡管他很想否認一切,但是不代表他傻。如果寒老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救他過來的人,是陳楚。
那麼如果他沒有猜錯,這應該是陳楚為了救他而付出的代價。
“陳楚。我會做決定的。”寒易示意他坐下。他又用肯定的眼神盯著欲言又止的江月,止住了後者想要說什麼的衝動。但是小蘿莉看到寒老把那一個個小沙漏都拿了出來,極為不滿地哼了一聲。
“這些你應該看到了。我們叫它們時間之匙。從你來到這間店裏的時候,我就基本確定你是混亂者。在櫃台上的那個大沙漏,我們稱作時間檢測器,我故意把它碰掉,為的就是確認你是不是混亂者。你觸碰沙漏的時候,它不再漏沙了,證明你的時間已經終止。既然你不準備加入我們,那麼我不能就這樣看著你去死。這些小東西,足以保護你,直到你第七次時空交錯。至於之後,我們也無能為力。”
“爺爺,這不值得。”江雪看著眼神竟然有一絲鬆動的韓塵,氣的恨不得把手裏的東西砸他頭上,但還是忍住了,隻是語氣像是討伐吃了她最喜歡的抹茶蛋糕的陳楚。
“值不值得,不是我們說的算的。別忘了,你藍山哥哥是怎麼交代這些時間匙的用途的。”
“我知道,可是給這種膽小鬼太不值得了!”
“就當沒有救過他。”陳楚把袖子一收,甚至連不屑都沒有。像是那些滴在地板上的血不是他的血,像是麵前的這個人他根本沒見過。隻是眼睛看到那些時間匙,從未有過波瀾的眼睛閃動過一絲悲傷的漣漪。
而江月,從頭到尾,什麼都不說。她平靜地看著韓塵,像是一座唯美的雕像,又像是一波平靜的秋水。
韓塵猛的挺起身,像是陷入瘋狂般抓起那一把時間之匙,他的眼睛裏滿是血絲,他不能接受這一切。重複,無意義,重複,他像是被困在幽閉的箱子裏麵的困獸,看不到天空,看不清未來,隻能看到,那無盡的絕望。
他看向四周,那緊握著小沙漏掛件的手不停地顫抖著。他想要平凡安定的生活,為此甘願奉上自己的懦弱。他想要逃走,他不願意麵對這種隨時都會死的現實。
但是這一切,他明白,一切的理由,不過是一個懦夫的借口。他怕死。
他看向四周,絕望而憤怒地看向四周,這種憤怒不過是一時的惱羞,他看到不屑,看到冷漠,這些都讓他自欺欺人般地增加了類似於破壞破摔的所謂膽色。他覺得自己可以破門而出了,不相信這一切,就像他不相信自己的父母在他沒有認知前就已經離他而去的事實一樣,不去在意別人的看法,蜷縮在自己的安全軀殼之中,繼續平靜的生活。
直到,他看到了江月的眼睛。
他的一切都被擊潰了。
半晌,他緊握的手鬆開了。他垂下手,說。
“我,加入你們。”
那平靜的眼睛,不知為什麼,讓他心中也變得平靜。他感到驚恐,感到惶惑,甚至看到了陳楚的血的時候感到自責,被不屑地鄙視,被看輕,被漠視,都可以像以往一般遺忘。然而,這一切全都沒有江月這一眼給他的震撼大。這是一種絕望的感覺。江月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沒有做,隻是那平靜的眼睛裏,他看到了太多太多。那是一種深邃的悲傷和絕望,是穿越時間的悲傷和絕望。而他不知從哪裏感覺到。
他可以終止她的絕望。從他膽小而懦弱的心髒裏,湧現出可一些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力量。這種力量,阻止了他就此離去。
這不是簡單因為他喜歡江月,也許這是一點點的因素,但大多數這無關感情。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如此陌生,像是來自另一個靈魂。
對,另一個靈魂。
不管怎樣。他還是留下了。成為,他不願意承認的所謂位麵事務所的一員。
“那麼,歡迎加入,四號位麵事務所。”老者像是意料之中一般,眼睛看了看陳楚,像是說戲演的不錯。然而韓塵並沒有看見這一幕,他隻看到,寒老笑眯眯地收起了時間之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