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的道旁長滿了青草，芳草萋萋，讓我想起那個婉婉喝下毒酒的女子，她的眼神，那麼惶恐，但是依稀之中我卻看到了她的釋然，豆蔻年華，就像早早夭折的花兒，留給我無盡的惋惜，前麵的路，就像這座荒蕪的宮殿，不知道，也不能理解，命運為何物。
“皇上駕到，皇太後駕到——”尖銳的嗓音打碎了我的沉思，我知道早晚都會有這一天的。
“奴才給皇上，皇太後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又是五個女人的齊聲，隻是我明白，我們五個人中，已經有一個被調換了。
“皇帝，你也不小了，哀家為你選了五位秀女，希望合你心意。”
“兒臣謝謝親爸爸。”
其他的話我再也沒有聽進去，我隻知道，我和我的姐姐將要在深宮之中度過一生，還要共事一夫。
皇上走到我的跟前，我不敢抬頭看他，就像不敢看皇太後一樣，我隻是一個個普普通通的人，隻想平安生活，聊殘此生，然後保全我的家人，就是這樣，但我知道，這並不容易。
我把頭垂的低低的，隻看到一雙明黃色的龍靴，在我的眼前一次次的重現。或許他在想事情，因為隻有思考著的人，才會來回走動。大殿之內，沒有一絲的聲音。
皇上把李蓮英手中的玉如意賜給了我身邊的一個女人，她好像比我大些，身材很高挑，但卻是有些駝背。我想，他應該就是太後的侄女了，未來的皇後，不，或許現在已經是了。可是她不會知道，她身下踩得是一個無辜女子的亡靈。
出乎我意料的，一隻戴著黛色玉扳指的手出現在我的眼前，手裏是一朵緋色的花，我知道這是何意。皇上把那朵花放在我的手掌，我卻全身一驚，不知下一步要做什麼，其實我完全懂得他的意思。
來之前阿瑪告訴我，得到玉如意的人是皇後，得到花的人是嬪妃，所以從今天開始，我就是皇上的人了嗎？
想到這裏，我驚愕的抬起頭來，正對上皇帝的目光，他正在打量著我，我驀地低下頭，企圖逃離他的眼睛。因為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疲憊和哀傷，這種目光我從未見過，他仿佛在傷心，卻又生生止住了眼淚。
另外的三個人被賜予同樣的花。從此以後，我是珍嬪，是皇上的妃子，還是一個身不由己的木偶。
（五）
天上烏雲密布，要下雨了，我卻還在禦花園，身邊隻有一個丫鬟，她緊緊的跟著我，或說是在監視我，我知道太後並不喜歡我，也許皇上也是，透過他的眼睛，我看到他的無助，他並不是心甘情願納我為妃，而是因為他無法改變太後的懿旨。
一個驚雷，在天空中響起，似是要撕碎這一切。
我毫不介意，向著雨中拚命跑去，隻留下我的丫鬟在一旁手足無措。我瘋狂的奔跑，好像隻要我奮力奔跑，就能夠跑出紫禁城。豆大的雨點抽打在我身上，我卻失去了痛感。若是這是在家裏，一定會會被阿瑪訓斥，可是在這裏，永遠不會有人管我的死活了。
我在禦花園的一座橋邊停了下來，我知道已經不會有人來打擾我了。風雨繚亂了我的發髻，繁重的發飾掉了一地，我幹脆把最後一支發釵也拿了下來，任憑三千青絲自然而然的瀉下，雨水淋濕了我的發，我的眼睛，冰凍了我的心，我要怎麼活下來？
“啊——”我歇斯底裏的呐喊。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這麼可憐，是一個爹娘不要了的孩子——我不想哭，可是嘴裏卻鹹鹹的，是淚嗎？
好想在這樣的雨中死去，那該有多美？是的，任何人都有離開的一天，任你生前多麼光輝，這一點，永遠改變不了。我希望我的生命被埋在這樣的雨裏，最起碼，在這一刻，我該覺得自由，不是嗎？
瓢潑大雨中，有一個男子出現在我的視線之中，我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出現了幻覺，那個明黃色的身影同我一樣站在雨中，甚至連個雨傘都沒有，他正在看著我，與我相距那麼近。我的眼光頓時失神，忘記了我該行禮，該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