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雪的命不好。
8歲的那一年，因為連續半個多月的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媽媽帶著她找到一個會掐算的姥姥家。
從車站坐了去鄉裏的車，行了三個多小時，然後在那個幾乎有些寒酸的舊車站裏，又上了一輛破舊的小客車，兩個小時的顛簸之後又搭了半個小時的牛車，才到了媽媽的老家。
媽媽拉著莫小雪的手，指著很遠處一個冒著縷縷炊煙的小村落，輕輕說道：“小雪，那就是媽媽小時候住過的屯子。”
莫小雪抬眼看時，一個小小的，散散落落的，灰趴趴的小村莊就映入了眼底。
信義屯，莫小雪在腦海中想起了這個小村莊的名字。
媽媽小時候曾經住過的村莊，皺巴巴地伏在這一片茫茫白雪之中，安靜而詳和。
媽媽牽著莫小雪的手，慢慢趟著厚厚地積雪走了過去。
潔白厚實的積雪上隻有了了幾隻小貓小狗的腳印，好像許久都沒有外人進屯的樣子，腳踩在厚厚的積雪上有咯吱咯吱的響聲，在靜謐的雪地裏顯得格外悠長。
莫小雪輕輕地拉了拉媽媽的手，抬頭問媽媽：“就是這裏，有傻麅子嗎？”
媽媽輕輕笑了起來，好看的眉眼變得舒展，低頭看了莫小雪一眼：“那都是媽媽小時候的事了，現在應該沒有了吧。”
莫小雪有些遺憾，她小小地生著氣：“那野山雞呢？”
胖胖的臉蛋上有淡淡地紅，嘴唇是豔豔地通紅，微微地撅著。
媽媽剛要說話，莫小雪忽然像發現了什麼似地，小小聲地叫著：“媽媽！~媽媽！~”聲音焦急，用著小小的力氣扯著媽媽的手。
莫小雪的媽媽低頭看時，就見莫小雪用水嫩嫩的手指指著旁邊不遠處的一處草垛邊，一隻鮮豔的山雞正在草垛邊悠然自得地啄食。長長的尾巴在冬日的暖陽裏閃著熠熠的墨黑色的藍光。豆亮的黑眼睛，察覺到有人時，僅僅是警覺地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就又繼續全神貫注地啄食起稻穗上的穀粒。
這熠熠的光一瞬間也落到了莫小雪的眼睛裏，以至於以後的若幹年裏，這一幕竟成了久遠的記憶中最美的一幕，就好像許久之後看到的江南水鄉的畫報一樣，有濕濕的水汽迎麵撲來。
隻是落到莫小雪的眼裏的這一幕，是在冬雪繚繞的大東北，那裏有大片的白雪，有低矮的村莊，同樣低矮的黑煙囪裏冒著嫋嫋的炊煙，有紅紅的紅燈籠，有會在冬日暖陽裏拖著彩色長尾巴在穀垛邊覓食的野山雞。
還有，身邊握著她手的媽媽。
這畫麵是活的，是有生命的，是帶著微微呼吸的，腦子裏想起這幅畫麵的時候，耳邊就有輕微的喘息，被無限放大，最後滿腦子裏都是這喘息聲。
媽媽牽著莫小雪的手慢慢向屯子裏走著，姥娘和姥爺早就已經去世了，屯子裏原來的親戚也都遷出去了，媽媽的娘家早年是這裏的大族，說是大族，也僅僅因為這不足百戶的人家裏，有一多半的人，是姓張的。
後來解放了，再後來改革開放，年輕人在屯子裏呆不住了，拔蘿卜似的一個一個都進了城，家裏的老人也慢慢故去，所以現在的屯子裏僅有幾十戶人家，其中大部分已是外姓人。
屯子裏東北角有一間小小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