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人來了?
故人?那個纏在孟曉彤身邊的鬼?
那鬼藏的極好,如果不是李南山第一次見孟曉彤時說她身上有鬼氣,我竟然一點都沒發覺那鬼的存在。
就連今天下午的那場昆曲,雖然我連心神都被這鬼迷惑,卻也沒有見到這鬼的樣子。
如今李南山說,我的故人來了。我便凝神朝舞台的方向看去,這次我想總應該可以見到她的真身。
果不其然,隨著李南山話音落下,原本漆黑的舞台突然亮起燈光。隨著燈光的亮起,舞台中央多出一名身穿戲服的女子,她獨自一人靜靜的站在那裏,綰著戲曲中的發飾,畫著戲曲中的豔妝,隻看她站在那裏的身段我便認定,這確實是一位故人。
她輕挽水袖,蓮步曼妙,轉身回首之際,清婉悲涼的詞曲從口中傳出,唱腔婉轉空靈,直直穿透耳膜,直抵心尖。
“破不刺馬嵬驛舍,冷清清佛堂倒斜;
一代紅顏為君絕,千秋遺恨羅巾血。
半棵樹是薄命碑碣,一捧土是斷腸墓穴;
再無人過荒涼野,莽天涯誰吊梨花謝。
可憐那抱幽怨的孤魂,隻伴著嗚咽的望帝悲聲啼夜月! ”
一曲《長生殿》在沒有任何伴奏的情況下,竟然將楊貴妃與唐明皇的愛情悲劇唱的如泣如訴,婉轉清亮。
台上的女子將最後一字唱完,劇院裏還久久回蕩著她的婉轉音色。
她麵上無喜無悲,隻有那一雙靈動的眼閃爍著對昆曲的熱情。她規規矩矩的朝著觀眾台行了一禮,再抬起頭時,麵上的妝容都已經不再,露出那女子素淨的臉蛋。
“不知二位尋我有何事?”她將普通的一句問話,也說出了唱腔的感覺。
李南山站起身,隔著重重觀眾席,答道“有故人找你。”
那女子向我這處看來,透過層層觀眾席,待看清我的麵貌後,她輕搖臻首,開口說“並不相識。”
她沒見過我,而我曾經有一段時間卻是經常會去見她,隻是她不知而已。
聽了台上女子的回答,李南山疑惑的看向我,問“不是你的故人?”
我笑著點點頭說“是,隻是她不識的我。”
“為何?”李南山感興趣的問。
“因為我從未在她麵前露過麵。”我笑著回答了他的話後,站起身,朝舞台的方向走去。
每向前走一步我都仿佛有種踏在時光之上的錯覺,每向前接近舞台一分,都好似與過去那段情傷後的往事更加接近。
那女子站在舞台中央,素衣長發,眉目同500年前相同,時光輾轉下,我與她的容貌都未曾改變。
不過短短的幾米之遙,我好似走回到了過去,走回到了那個金碧輝煌的皇宮內院,走到了那個桃花紛飛的禦花園中,隔著屋簷樓閣,聽著她婉轉美妙的昆曲唱腔。
時光好似倒退回500年前,那時李延年剛剛離開我不久,每日心神難聚,悲痛欲絕。彼得本準備將我帶離這處傷心地,離開這裏去往歐洲。
途徑京師皇城門外時,我第一次聽到了她的嗓音。
那天春光正好,我與彼得在皇宮門前路過,無意間被從皇宮內院中飄來的美妙音色與唱詞吸引,不顧彼得阻攔,硬是躍進守衛森嚴的皇宮,尋著歌聲而去。穿過重重宮宇,在桃花盛開的禦花園中,我見到了那個穿著戲服吟唱昆曲的女子。
隻聽她那時唱到《長生殿》中的尾聲,那句“死生仙鬼都經遍,直作天宮並蒂蓮,才證卻長生殿裏盟言。”那句詞和她的唱腔都將我深深震動。
之後為了能時常去聽她唱曲,便同彼得商量推遲了去歐洲的時間。
她的唱腔有魔力,昆曲中的那些情啊愛啊的唱詞在她口中都能唱出直擊心底的情感。
所以我迷上了她的唱腔,感同身受,欲罷不能,百聽不厭。
那段時間我常常不顧危險潛進皇宮去尋她,隻是她並非常常都在禦花園唱曲。禦花園尋不到時,我便宮裏四處去找。終是有一日讓我找到她的棲身之所,她原來是宮裏的一名伶官,專門為宮裏的皇帝妃子娘娘們唱曲的。
自從找到她在宮中的住處後,我去宮裏的頻率更勤。不為別的,隻為能聽她哼唱一曲。
彼得開始還有心阻攔,畢竟皇宮不同尋常地方,衝撞了裏麵的人,即使我是跳脫五行的鬼,也未必能落下好的下場。那裏畢竟住著一代帝王,身邊這麼會沒有高人在旁護著。
隻是彼得不忍心見我時時落寞難過,他知道我這次是真的被情傷的狠了,也隻有宮裏那女人的歌能撫平我的傷痛,便也隨我去了。隻是囑咐我,莫要多惹事端。
我那時一心隻為聽曲,舒緩悲傷,哪裏有心去招惹事端。
每次去找她,如果她在院子裏練嗓,我便躺在她的屋頂去聽。如果她在禦花園或者是哪宮娘娘那裏獻唱,我便躲在附近的樹上,依著樹枝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