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春去夏來,我往返於學府與庭蘭殿之間,日子過得到也愜意。程大人給了我一本《三字經》,三個月來我隻有背誦與習字的課業。程大人常常對我搖頭歎氣,因為我總也背不好,時常是被逼到要挨板子的地步了,才又勉強擠出幾段,這讓程大人常常發出儒子不可教也的感歎。習字亦然,我太習慣於前世的鋼筆,練起字來,我常常不耐煩地草草了事,於是程大人常常對我橫眉冷對。皇子們的教育是早在三四歲時便開始了的,因而兩個小皇子總是一副“我來教你”的小老師模樣在我身邊指手劃腳,最後卻常常變成了由他們來替我完成習練,讓我哭笑不得。三皇子倒是對我不聞不問,整日裏冷著臉,相處數月,我仍沒有再見到當初在桂花林中我向他喊孩子的時候他所露出的那種笑臉。
賢妃娘娘在這三個月裏來過幾次,每次都是一身中衣坐在我的床邊。見到我醒來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我。這幽靈般的行動讓我總是睡不好,常常在夢中驚醒。而夢境,正是她一身中衣坐在我床邊的模樣。時間長了,我倒是不太分得清到底是真的她來過了還是我做了她來過的夢。
今日程大人告了假,於是我得了個難得的休假,終於又一次美美的睡了個懶覺。六月天是悶熱的,好在珠蕊閣處在花園之中,草木成蔭,反倒讓我覺得比前世裏的空調房間還要舒適。醒來的時候,小桃給我端了碗酸梅汁,喝起來甚是爽口。就著窗往院子裏看去。卻意外看到兩個探頭探腦的小小人影。是他們?我輕笑,竟是他倆。
四皇子與五皇子在花木中穿梭而行,兩人偷偷摸摸的樣子,邊走邊指著珠蕊閣說著什麼。不知這兩個小屁孩跑來冷宮所為何事?
我開了房門,站在樓上看向他們。四皇子先發現了我,他停下腳步扯了扯五皇子。五皇子見了我,反倒大搖大擺起來,拉著四皇子直奔珠蕊閣上來了。
我看著他兩的模樣,覺得頗有意思,這兩位皇子同年,都比我小幾個月,分別是蘭妃和麗妃的孩子,五皇子長得較高,性格也比四皇子外向得多,兩人時常玩在一起,倒像是一對大小顛倒的嫡親兄弟。
五皇子上得樓來,見我手中的酸梅汁,張口便對我身後的小桃吩咐道:“那是什麼,給我們也端一碗上來。”
小桃沒見過二人,一下子被五皇子的氣勢弄得不知所措起來。看到她求助的眼神,我開口說道:“小桃,這是四皇子與五皇子,你依五皇子的吩咐去吧。”
小桃領了吩咐快步下樓去了。五皇子高傲地抬著頭,斜了我一眼說道:“見了我們不施禮?”
我聽了笑了起來,這小屁孩子,每次就知道這一句話嗎?
他見我笑了,板起了小臉,氣勢洶洶地說:“大膽,你笑什麼?”
我這才想起,這些天子之子可不是好惹的,就不知道他們治我這個郡主的罪,是不是也隻是一句話的事。我看著五皇子,他一副認真生氣的模樣,小手也捏成了個拳頭。可是那粉嘟嘟的小臉真是讓人看了覺得好可愛,在我看來是一點兒也不可怕。我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四皇子,他側著身子站在五皇子身後,也是定定的看著我,臉上一副我也生氣了的表情。嗬嗬~看來這兩小屁孩真是共同進退的哥倆好啊。我不由地想,不知這如今友愛萬分的兄弟兩,長大之後在至高無上的龍椅麵前,會否一如現在……
我的思緒飄到了無限遠,五皇子顯然不願意放我自由放飛自己的念頭。他兩手往腰間一叉,很有氣勢地說道:“你給我跪下!”
“五皇子請息怒。”小桃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她一路小跑著過來我身邊。她看了看兩個小屁孩,又看了看我,向著兩位皇子跪了下去:“郡主年幼不知禮數,兩位殿下請怒罪。”
小桃的眼神充滿了驚慌,她一隻手端著茶盤,盤子裏兩盅酸梅湯也因為她的小跑而灑了一些出來。另一隻手伸到我背後拽了拽我的襦衣。
我不理會她,直直看著兩位皇子問道:“二位殿下到冷宮裏來所為何事?”
五皇子愣了一下,抿著嘴不吭聲。四皇子倒是開了口:“怪無趣的,我們來找你……”
“你跪下!”五皇子打斷四皇子的話衝我喊道,臉上的表情已變得有些猙獰。
我愣了,我終於有些明白我眼前的狀況。兩位皇子因為無聊而來找我玩,而僅僅是因為我沒有像其它人一樣對二位施禮,便得來了這麼一句凶狠的你跪下。都說小孩子不懂事,何以如此固執於上下尊卑?都說真正的貴族會有渾然天成的貴氣,難道說上位者的高傲,是這樣形成的麼?
小桃嚇得哭了起來,不停地扯著我的襦衣。她放下手中的茶盤,用力地對兩個孩子嗑著頭。
“咚!”
“咚!”
“咚!”
嗑頭的聲音猶如鍾聲般敲打在我的心上,我不忍於小桃的倉惶,緩緩地跪了下去。我看著麵前的兩個孩子,四皇子有些麵無表情,隻看著五皇子,像一個正在等待將軍下令的侍衛一般。而五皇子,終於收起了猙獰,一臉得意的看向我,像在宣告他的勝利。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感受到什麼叫帝王身邊,如履薄冰。兩個不滿八歲的孩童,隻因生在帝王之家,小小年紀冷漠而好勝,高傲而自恃甚重。這樣的人一旦成長為帝王,怎可能接受忤逆?伴君如伴虎之言,真是毫無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