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妃娘娘絲毫沒有注意到廊下的我,她一步一步緩慢地走下來,目視前方,我卻發現她的視線總是在不經意間飄向院中的三皇子。想到剛才樓上那些急促的腳步聲,我心中不禁懷疑:賢妃娘娘真的瘋了嗎?
三皇子安靜地看著他的母親向自己走去,神色冷漠。
賢妃娘娘走到了少年的麵前,宮人們都如我一般退到了廊下。隻留他們母子二人在院中。隻是他們之間卻一句話都沒有說,賢妃娘娘背對著我,我看不到她的神色,但卻看到少年的眼中偶爾閃現出一絲光彩。
這對奇怪的母子啊,我想他們的身上定然藏著秘密吧。但與我何幹呢?就算是今世的安雨玥,也與那庭院之中的兩人沒有關係。從某種角度來說,我的殺父仇人是這兩人的丈夫與父親,令我與自己的親人分開兩處也是由於皇上突發奇想的將我給了賢妃娘娘。無論賢妃娘娘是否值得人同情,無論這個三皇子殿下與他的父母之間是什麼樣的恩怨情仇,今世的安雨玥也沒有任何理由去參與其中。所以,我又何必去因為那一點點的好奇心而身陷其中呢?
我想了想,站起身遠遠地繞開他們走到了主殿後麵,找到清晨時分發現的那堆灌木叢,我穿過去沿路回了我的珠蕊閣。
此時的珠蕊閣還很是寧靜,我悄悄趴在廚房門口看了看裏麵,邱嬸娘在裏麵認真地看著藥火。我深吸一口氣,濃濃的中藥氣息讓我一陣皺眉,但看著邱嬸娘的背影,我卻心情舒暢起來。第一次,我在珠蕊閣找到了一種名為家的感覺。
我悄悄溜回房躺下,很快便傳來了小桃的聲音:“郡主,該起了。”
我卻耍賴:“小桃讓我再睡一會兒。”
小桃笑了,她跟我說:“今兒個霧大,看起來天色還早,實際上有些晚了呢。邱嬸子做了你愛吃的桂花糕,你真不起來嗎?”
“小桃我想洗澡。”我不情不願地坐起來,早上出的汗已經幹了,但身上卻粘粘的難受。
“好,我去燒水,咦?你的衣服上怎麼髒?”小桃拿著我清晨穿的襦裙一臉奇怪地說。
我不願提起我今晨的經曆,便催她快快去燒水。複又躺下,很快便睡著了,畢竟是八歲的身體,一夜無眠加之一大早的四處遊蕩,真是倦了。
……
安明宇從母親的寢宮中出來,沿著來時的路走向自己的居處。他今年十二歲,記事以來,他與母妃都是這般相見的。其他兄弟們都與自己的母妃住在一起,可他卻一個人住了庭蘭殿不遠處的齊安殿。大家總是笑話他有一個身處冷宮的瘋子母親,可是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母妃瘋。兒時他總為此與兄弟們爭辯,卻總是惹來更大的嘲笑。傷心之時,他喜歡到母妃的身邊,依在她懷中訴苦。可是不論他說什麼,母妃總是那樣撫著他的頭笑著。時日一長,他便也開始覺得,或許母妃的確是瘋的。漸漸地他來的少了,其他人笑話他的時候他開始躲到一邊不再爭辯,聽到冷宮兩個字的時候也總是莫名的煩燥。
從其他娘娘嘲弄他時所說的話裏,他得知母妃原本是父皇最為寵愛的妃子,是因為妹妹的夭折才瘋了的。他原也信以為真,直到去年父皇壽宴時無意聽見父皇與皇後娘娘的爭吵,才得知了真相。難怪齊安殿有一條可以直通庭蘭殿的小徑。難怪皇後娘娘一直對他諸多挑剔。難怪父皇對他從來都冷淡之至,從不誇獎他,也從不責備,更是從來不表現出對丁點對他的注意。母妃是個苦命的人、父皇也苦命、而他安明宇,同樣苦命。
他快步地走著,像往常一樣左右顧盼著不希望有人見到他往返庭蘭殿。父皇並不禁止他去看望母妃,可是皇後娘娘卻對他見母妃的行為甚為不喜。每次被她知曉,她都會特意堵住他給他一些難堪。沒有父皇與母妃的關愛,在這樣一個勾心鬥角的宮庭之中長大,他早就學會了掩藏自己。而在了解了那樣一個秘密之後,他更加深知,其他兄弟的生活,要圍繞如何取悅於父皇,而他安明宇要考慮的,卻是要如何在獵人的注視下生存下去。
路過桂花林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安雨玥,那個在金黃的花香中起舞的女孩子。她跳的舞與他平時慣見的絲毫不同,僅管她是個小小的人兒,但舞起來看上去竟也很美。他想起她的舞,不由心想:“庭蘭殿的生活似乎不錯,她看上去是那樣的無憂無慮令人羨慕。安雨玥!父皇把她賜給了母妃,是因為玥兒嗎?我那夭折了的嫡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