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此間說書人(十七)(1 / 2)

“司馬遷《史記》雲‘夫上古明王舉樂者,非以娛心自樂,快意恣欲,將欲為治也'。所以,‘治定功成,禮樂乃興'這話是不假的。《樂經》雖然失於秦火,但不代表著我就沒有這部典籍。”

少年起身從書架暗格處取出另一卷竹簡,的確是孔子編撰的六經之一的《樂經》,或者說暗格處存放了相當完整的儒家六經。

“隻是我很好奇的是,《樂經》中所記載的東西與《樂記》及荀子中的《樂論》等並沒有多大出入,當然,其中的純樂律內容還是和許多樂典不同,光是六呂十二律的定義和細化就有差別。”

夔典“嗯”了一聲,“隻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有一個人曾經問過我,何為樂,她告訴我說,樂為人性之根本。淺顯易懂,卻又不是那麼容易參透。”

少年不再說話,“樂為人性之根本”,這本也沒有什麼難懂之處,偏她說出來卻格外地使人耳目一新。

“說說你的事吧,放不下什麼呢?”少年轉進裏間,取出一套茶具來,又燒了水煮好茶替自己倒上,想起來什麼,沒有再倒第二杯。

也許不是放不下什麼,隻是成了一種習慣,明知道不好,明知道這樣是錯的卻依舊要堅持,等到你覺得已經厭倦的時候發現已成定局,改不掉也不可能改掉了。

……

“哦,你的意思是在間接告訴我孔子編撰的《樂經》其實並非完卷?”少年挑眉,漆黑如墨的眸子思慮著什麼。

“不僅孔子編撰的《樂經》不是完卷,就連真正的上古九經之一的《樂經》也不是完卷,樂師他,沒有寫完就辭世了。”夔典落寞的情緒被少年收入眼底。

“其實,你為了嚴遂換靈實在不值得。”少年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叩著茶盞,讓人沒來由得覺得耐煩。

“就算他是樂師又如何,他身上沒有半點兒樂師的影子,何必要如此費盡心思幫他。”

固然這般說,可那種根深蒂固的執念他懂,求不得,放不下,何況是對於上古的縛靈而言呢。

見夔典不語,少年神色複雜,算不得五味摻雜,卻讓人難受得緊,從最初的悲慟到麻木,他已很久都想不起痛苦是什麼感覺了。

“倘若我還為你召靈卜命,你還找得到樂師的轉世嗎,又或者補全《樂經》殘卷?”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那雙眼睛漆黑如墨,眨眼之間又恢複如初,笑意直達眼底,夔典失神,這般好看的人他還不曾見到過,如今一笑,竟像極了魅惑。

“難道《故誌》在你手中,你可是有那卷書?”

“誰告訴你,沒有《故誌》便不可召靈?隻是,我有條件。”

“什麼?”

“我為你召靈,你將《樂經》贈予我可好?”

……

公元243年,邵陵厲公正始四年,譙郡——

十八九歲的青年男子著錦繡華服,手中握著一遝雪白細膩的紙張,走近了看去,可以看到最上麵遒勁有力又工整漂亮的字跡,一篇《四本論》寫下來讓人看著很是賞心悅目。

這男子名為鍾會,身出名門,為鍾繇之子,是潁川一等一的貴公子。而今他便是用心寫了《四本論》,希望可以求得遠處正在打鐵,虛長他兩歲的男子指點一二。

古來多以“仕農工商”評定一個人的身份貴賤,遠處那人雖在打鐵,卻不是什麼人們以為卑賤的手工工匠。打鐵,不過是他的愛好罷了。

遠處柳樹下鍛鐵的男子鍾會極其仰慕,遠遠看去,其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容止不俗,見到過他的人都稱讚此人“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又“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

這般在人們眼中有如謫仙似的人物在穿著打扮上卻不甚在意,一身粗布衣衫穿得很是隨性,如緞的墨發也隻鬆鬆散散地束了一個髻,此刻和樹下另一個男子相談甚歡。

而這容止清舉,曠達隨性的男子就是才情甚高、詩文清峻的魏晉名士嵇康,嵇叔夜,也是竹林七賢的精神領袖。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旁邊的男子也是同為竹林七賢之一的向秀。

鍾會素來仰慕嵇康才情,拜訪他也是慕名而來,但他聽聞叔夜為人不喜權貴,自己為名門之後,貿然去拜訪少不得吃閉門羹。因此,這一年多以來自己登門拜訪被婉拒後就沒再厚著臉皮上前了,他不想嵇康因此而厭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