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個答案,他自是答不出來,似乎一切答案都有理,一切答案也都無理。
送走了嵇康,少年轉身回到書齋,卻在走到門口處看見了等在那裏的夔典。
少年不看他,邊走邊說道“你該走了”。他如何不知,夔典還等在這裏是為了另一個答案。
“其實當初那個人到書齋裏求孤本時你就知道樂師的轉世會來嗎?”夔典不死心,為何一切都在這少年的掌握之中,也就是說,當初自己從他眼中看到的算計是真的。
“你不是一直吵著要我為你召靈?現在找到了為何還要待在這裏,去吧,隻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的答案。”少年獨自將茶杯收到裏間,沒有再理會夔典。
“無論如何,今天的事,多謝了。以後有什麼事我會盡量幫你的!”夔典難得認真,這樣的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竟顯得格外別扭,尤其他為人處世方麵的心智不過十一二歲,看著也才是個小孩子,這樣認真的表情怎麼看怎麼逗。
少年挑眉,“酬謝我的代價你付不起也無須付,等有一天你真的明白了還會回來的。”
夔典怔怔地看著少年,代價付不起也無須付,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有一天他還會回來是什麼意思?
“走吧,他大概走遠了,下一世,不要再找了,為一個答案,也許並不值得。”少年還是那個安靜的少年,留給夔典的也隻是一個清越的背影。
為了一個答案,也許並不值得,隻是,不是局中人,難解個中滋味,他如何會不知呢……
何為樂?夔典,也許這一世的嵇康會給你一個最好的答案,可是,這代價和當初換靈而沉睡一千年相比又怎麼會小呢。
嵇康帶著那卷竹簡回到了家中,和他回去的自然還有縛靈夔典。其實竹簡上的遠古銘文他自然是看不懂的,少年的故事固然使自己心中驚異與觸動,但到底沒有將這放在心上當真。
夔典看著這張麵孔,想到了樂師,也想到了嚴遂。他為聶政時想的隻是樂師,如今再見嵇康,竟是又多了關於嚴遂的牽掛。
那本《樂經》嵇康曾獨自品鑒,竟然發現其中所涉及的樂理同自己心中所想一般無二,是以寫下了樂理中的名篇,這就是後來十分出名的《聲無哀樂論》。
公元248年,即邵陵厲公中正始九年。嵇康仍舊獨自撫琴,琴曲中更多的是悲喜交加, 喜的是妻子為自己生下了孩子,縱然隻是女孩兒,他亦沒有世俗的眼光,悲的是本平衡的勢力因為司馬懿同自己的兒子司馬昭誅殺曹爽而傾斜,曹魏堪憂。
竹林七賢在政治上一向偏向於曹魏,朝中局勢雖不明顯,但有心人都能明白以後是什麼情況,司馬一氏必將取代曹魏!
他作《聲無哀樂論》,主張樂不隨情緒而變動,其實真正做起來難上加難。
夔典在一旁看著嵇康,兩年時間裏,他竟製住自己去詢問那個答案,不為別的,隻因他尚且留戀。他是縛靈,如果支撐他的念想沒有了是不可能存在於世間的,所以他不敢問,因為想多再看看這個叫做嵇康的人,不知看的是樂師還是嚴遂。
聽著嵇康越彈越急切的曲調,夔典並不好受。樂師至純至性如此,窮極一生追求樂理,卻終究有遺恨;嚴遂睚眥必報,其實韓傀死的那一刻也並不見得有多快樂;而世人猶言嵇康性情放曠,以為無所拘束,哪裏知道他的掛念。
夔典終於還是出現在了嵇康的麵前,隱在暗處,隻隱隱綽綽看到一個影子。現在的夔典,因為說書少年的緣故,已經可以隨性自如地出現在人們的麵前,隻是夔典還是好好斟酌了很久才下定決心。
嵇康一直以為關於《樂經》的那個故事不過是說書少年編撰的,看到夔典並沒有放在心上,以為是個佝僂的老者,但夔典一開口,自己才知道並不是那麼簡單的。
“你的琴聲繁雜,心裏沒有平靜,怎麼彈琴呢?”
嵇康回頭,見到了那個隱在暗處的看不真切的影子。走過去,卻發現明顯異於常人,“你是誰?”
“我的名字,叫做夔典。”縛靈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更顯空靈,嵇康一時迷惑,卻忽然想到了書齋裏少年同自己講的那個關於《樂經》的故事,自己心中一驚,難道的確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