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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自從那次事件之後,我再也沒有敢去看局長下棋,生怕勾起他痛苦的回憶。現在怎麼辦?突然一下子又去看?那太唐突了,局長一定會懷疑我的動機,再一次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馬大姐這一次也沒有辦法了,蜜桃成熟的季節還沒有到,總不能弄塊豆腐讓我送過去吧?
我愁啊,想不到,成了高手也有高手的痛苦,我現在才知道什麼叫"高處不勝寒"了。
每天中午聽到小會議室劈劈啪啪下棋的聲音,我心裏就癢癢。那感覺就像有一次出差,隔壁屋裏叫春的聲音驚天動地,弄得我也心裏癢癢的,結果我隻能把電視音量開到最大,但還是忍不住貼著牆去聽。
宋江說過:空有許多雄氣力,無人提挈漫徒勞。譚嗣同也說過: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我說:他奶奶的,怎麼辦?——
摘自《伍天舒日記》
按照運氣總是和暴風雨一起來到的說法,伍天舒決定還是去一趟棋苑碰碰運氣,說不定陳祖文說的是真的。
有的時候,你要相信神經病,他們的誠意往往比正常人更濃。
陳祖文早已在那裏翹首以盼了,在他身邊,是另外一個老頭,或者說,是另外一個他。
兩個陳祖文站在伍天舒的麵前,伍天舒大吃一驚。想不到神經病也有雙胞胎的。到底誰是陳祖文?伍天舒很輕易地認了出來,因為陳祖文的眼鏡上有一道縫。
可是,伍天舒還是錯了,有的時候你以為肯定正確的東西恰恰是錯誤的。
"這是我哥哥,他才是陳祖文,我實際上叫陳祖武。"陳祖文說。原來,他其實是陳祖武。
"啊。"伍天舒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不想讓陳祖武以為自己是來找他們的,因為他不知道那個真的陳祖文究竟是個什麼貨色。
"你下棋?"陳祖文問,這回是那個真正的陳祖文。他的聲音比陳祖武好聽很多,也沒有煙臭味,看來,他不抽煙。
"對啊。"伍天舒麵無表情,向周圍看看,裝作跟誰約好的樣子。
"來吧。"陳祖文不等他答應,坐在旁邊的桌子旁,等他去交手。
伍天舒磨磨蹭蹭走過去,然後用藐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很給他麵子。
棋盤放好,陳祖文並不謙虛,"啪",將一顆黑子拍在天元上。
"藐視我?"在伍天舒的記憶中,敢於把第一粒子拍在天元上的,似乎隻有吳清源。
麵對這樣的藐視,伍天舒決定以牙還牙。
聶衛平說過:是男人就要挺出去。
現在,陳祖文拍在天元上的棋子就像一個一絲不掛的女郎。伍天舒心裏說:"是男人就要靠近她。"
伍天舒直接靠了上去,短兵相接,你死我活。
就這樣,棋從棋盤的中央開始下起。
棋局結束的時候,整個棋盤都是黑色,伍天舒一塊棋也沒有活。
"再來。"陳祖文說。
這一次,是伍天舒執黑。他很小心,生怕再輸給陳祖文,可是,棋局結束的時候,盤上變成了一片白色。
伍天舒知道,這回是真的遇上高人了。
陳祖文告訴伍天舒,他們家是圍棋世家,以他的水平,在全市也沒有對手,可是他不願意參加任何比賽,而且已經很多年不跟人下棋了,不過平時還在認真研究。弟弟陳祖武精神上有些問題,平時喜歡吹牛,常常到棋苑去廝混,還用陳祖文的名字騙人。
伍天舒在什麼書上看過,如果是雙胞胎,一個特別傻,另一個就會特別聰明。現在,陳祖武是個神經病,陳祖文呢?不是科學家就是哲學家吧。
這一次,陳祖文是被陳祖武死乞白賴拉來的。因為陳祖文平時擺攤的地方還被水淹著,左右無事,就跟著來了。
原來,陳祖文是修鞋的。
"緣分哪,既然認識了,我就教你吧!"陳祖文倒很直爽。他是伍天舒到了這座城市之後認識的最直爽的一個人了,不用你求他,他就肯幫你。
從那之後,每天下午下班之後,伍天舒就去找陳祖文。在陳祖文的鞋攤邊上,兩人擺好了圍棋。陳祖文一邊修鞋,一邊跟伍天舒下,還要一邊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