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付景林一聲嗤笑,哪有那麼邪門,哪個礦上不出事故,不死人,自己如此的疑神疑鬼,彷徨無助,未免也太敏感、太經不起風浪了吧?
付景林和徐燕這隊患難夫妻是白手起家,一點一點打拚到今天的這種輝煌,什麼人情冷暖沒經曆過,什麼大起大落沒承受過,很快,他就振作起精神,繼續組織生產,畢竟黃三子的死和崔大鑰匙的事故讓他前前後後已經拿出了五十萬白花花的真金白銀,再加上暗中打點相關職能部門、堵住那些官爺和記者們的嘴的封口費,裏裏外外,他已經花出一百多萬了,這幾年煤炭市場波動很大,公司又在新設備上投下了一大筆資金,眼下再加上這些新增因素,流動資金已經所剩無幾,必須抓緊生產變現(現金)。
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就在付景林以為一切都將重新歸於平靜的時候,又出事了。
一天傍晚,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兩名曾經幫著崔大鑰匙和黃三子燒掉幹屍屍體的礦工下班後,鬼鬼祟祟地溜進了已經停火的鍋爐房,再沒有出來。
半夜,打更的老宋頭起來撒尿,見原本黑洞洞的鍋爐房裏隱約有火光,老宋頭一驚,以為是附近的那些半大孩子趁著黑夜跑進廠子裏的鍋爐房偷廢銅鐵,就操起一把鐵鍬,壯著膽子進到黑洞洞且空曠的鍋爐房裏。
鍋爐房伸手不見五指,老宋頭走在那布滿了彎曲管道的空蕩蕩的屋子裏,手心全是汗,突然,他發現火光是從冬天供應暖氣的主供暖一號爐的區域發出的,就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發現爐子下麵有一堆暗紅而熾熱的火炭,一名礦工背對著他,好像在低頭啃吃什麼東西。
老宋頭心頭一鬆,旋即很搓火地大喊了一聲:“你他媽不回家,在這幹啥玩應兒呢,嚇人道怪的。”
那名礦工遲緩地扭過頭,眼睛裏好像蒙上了一層灰色的膜,怔怔地看著老宋頭,咧著大嘴,露出帶血的牙齒衝他陰森地一笑,手裏,赫然抓著一截烤得半生不熟,並已經被啃咬得碎碎糟糟、白色的筋都暴露在肌肉表麵的人手臂,旁邊,另一名礦工趴在地上,後心插著一把匕首,右手臂齊肩膀被砍斷,且不翼而飛。
老宋頭發出一聲肝膽決裂的慘叫,扔下鐵鍬,掉頭就跑,可沒跑兩步,就心髒病突發,一頭栽倒,手腳抽搐了一會兒,就再沒有爬起來。
老宋頭的那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似乎震醒了那名正燒烤並吞食著自己工友的胳膊的礦工,他先是眼神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而後,當他低頭看到已經僵硬的工友的屍體,再看到自己手裏那截上麵明顯留有牙齒撕咬痕跡的胳膊,身子猛然後仰,腦袋重重地撞在了堅硬的水泥地上,鮮血,如同赤練蛇一般,從後腦部位蜿蜒流出,一如瀕臨消失的生命的尾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