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路行歌 緣物思遊(1 / 3)

——讀黃立新散文集《日暮鄉關》

批評與闡釋

作者:昂自明

摘 要:黃立新的散文集《日暮鄉關》,表現了作者對“地理鄉關”和“心靈鄉關”的懷戀和濃烈情感,發掘了鄉關事、物、景中蘊涵的意理。作者營造的意趣、意味是融合於散文所描寫的事、物、景中的,是一種內在的神韻,而不是遊離於事、物、景之外,空穴來風,徒發詠歎,故作奇巧。作者善於設置“文眼”,能巧妙地駕馭“飛動”的文思,用詩化和意化的筆法來表達。

關鍵詞:黃立新;《日暮鄉關》;散文;表現手法

黃立新的散文集《日暮鄉關》(2006年4月花城出版社出版)集結了作者二十多年來創作的34篇散文,作品涉及的內容用作者自己在後記中的話來說,包括“對公路行業的禮讚,對名山大川的景仰,對佛意道家精義的領悟,對情感世界的心靈升華……”而激起創作熱情的“有的是激情所至,有的是思考的結果,有的是美好回憶的窗欞,有的是寄情托意的文字”。

至於《日暮鄉關》的書名,來自於書中一篇同名散文。而“日暮鄉關”一詞,則化自於唐代詩人崔顥那首千古名詩《黃鶴樓》中的“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散文列述了崔顥、李白、王維、杜甫、蘇軾、馬致遠、餘光中等古今文人詩文中的鄉愁,講述了作者發生第一次鄉愁的情形,當駕駛員後到處奔波而產生的鄉愁,以及人到中年回到故鄉時異樣的心緒。最後以幾個連貫的設問句不言自明地回答了鄉愁是什麼、為何會生發鄉愁這兩個難以言盡的古老話題:“小時候,鄉愁是因母親而生的。老之將至時,鄉愁是因什麼而在呢?是懷念故土的養育之恩,是遊子在外的奔波而厭倦漂泊,是一顆不安之心使然?在扯不斷的鄉愁上,我們要找的其實是心靈的家園嗎?如果我們的心是安定的,精神是有歸宿的,那一份鄉愁還會在嗎?”可見,對故土的依戀,對親情的摯守,對家鄉山川的讚美,從胞衣之地的文物、史事中參悟哲理,是該散文集的精神之線。

日暮傷感,愁緒屢屢,更何況是站在充滿情感的親人、古物、舊事麵前。然而,世人非盡然,它與個人的經曆、性格、氣質、審美涵養、情感豐富度有關。讀《日暮鄉關》,我們體味到作者的情感是豐富的,愁緒倒是淡淡的,濃烈的恰是對生活五味的感發,對親情的懷念和對親人的殷殷觀照,對自然風光的慨歎,對寺觀古跡的幽思闡發。應該說,站在“日暮鄉關”下的作者,抒發的並非身心疲憊者或天生體質孱弱者的時傷、物傷,作故作的呻吟,而是抒發了對生於斯、長於斯的一方人、一方物的懷戀、讚美之情,當然也包括了作者的生命體驗之感。

《日暮鄉關》的鄉關,既指地理上的鄉關,也指心靈上的鄉關。地理上的鄉關,隨眼界、心界的擴展而擴展。小鄉關,無疑是作者孩提時代生活的那個滇西小城,如作者所說,“在那個遙遠的小城,麵對的都是連綿不絕的大山遮天蔽日……這樣的偏僻之地,與日俱增的隻會是安於一隅的無驚無險的固守心理。這種固守一方的心理,是根深蒂固、群體性的”。散文集中的《後山》、《三角梅》、《日暮鄉關》等數篇,便鉤沉了兒時的情感記憶。中鄉關,為作者生活工作過較長時間的哀牢故地保山。這裏人文薈萃,發生過數次牽動國家安危的邊關戰爭。這裏,還是南傳上座部小乘佛教與漢(族)傳大乘佛教的交彙地,中原文化與邊疆少數民族文化相得益彰。這裏的佛寺、古跡、山川風物,為作者所津津樂道。《邊城零拾》、《高黎貢山》、《古渡懷古》、《金雞古今歎》、《清平洞》、《永遠的國殤》等數篇記述了作者在永昌(保山古稱哀牢、永昌)故土上探訪禪寺、道觀、曆史古跡時的感悟與幽思,記述了作者心之往之、足之履之的山河的俊、壯、奇、險、秀。大鄉關,擴展至雲南全境。因為,後來作者有了從駕駛員、地方官員到省公路管理官員的身份轉換,足跡延伸到了全省、全國乃至國外,於是鄉關限閾在不斷地放大著,也才有了《小遊方山》、《朋友巴桑》、《美哉九鄉》、《重回麗江》、《徜徉木府》等緣物遊思之作。

至於“心靈鄉關”,應該說全部作品都出自心靈,都產自作者的精神家園,而在這裏我所指的是抒發“固我”、“小我”情感的那部分作品。該部分作品首先是表達“親情鄉關”,如《五月,去長沙看兒子影展》。從題目上,就溢出了父親從兒子身上得到的那份欣慰、自豪感,盡管父親用成熟、老練的眼睛審視著兒子的作品,挑剔著作品中的細微不足。這是一種藏愛於嚴的父親式表達。其次是對佛理禪意的參悟。禪宗講究悟中升界,用佛理通透世理。散文集中的《沉香》、《邊城零拾》、《心居梵音園》等篇,無不透出作者的釋禪之得和生命的感悟。再次是表現作者“小我”的因物、因事觸發的遊思心緒。如《邊城之秋》中對秋色秋景的感悟:“秋意闌珊。如果是用形體丈量,秋天是小我的,是被狹隘定義的。摩頂放踵,充其量就是打旋的範圍;如果是用眼睛環視,秋天是流動的,是被一種動感包圍的。你會停不住,滑溜著就跟了過去;如果是用意念捕捉,秋天是空靈的,是被一種羽化飄拂升揚的;如果是用心網去盛裝,秋天是會杳如黃鶴,讓你根本尋摸不到她的音訊。”《別故園》、《帆遠故人心》、《靜夜思》、《斷章二則》、《生日的燭光》等諸篇,也向讀者透露著“小我”的別樣心緒。

當代散文家王充閭先生曾說:“我心目中的好散文,應該具備審美的本質,情感的灌注,智慧的沉潛,意蘊的滲透,有識,有情,有文采,有意境,具備詩意的話語方式和深刻的心靈體驗、生命體驗,體現主體性、內傾性、個性化這些散文文體特征;既是一種精神的創造,又是一種文化的積累。”①由此看來,好的散文離不開智、識、思、情、文質諸要素。如果把詩化表達、文采飛揚比做散文使人傾心的外表的話,我以為智、識、思、情融凝而成的意趣、意味、意理,應就是散文的靈魂所在。意趣,吸引人們讀下去,樂在文中;意味,使人反複咀嚼,品之再三;意理,給人以啟迪、警策,拓展境界。

意趣、意味常相依相成,無趣則無味,無味也無趣可言,所以人們常將趣味相聯。趣味既來自知識,它使人平常模糊、朦朧的認知清晰、準確起來,也來自文中營造出來的韻致。《日暮鄉關》中饒有趣味的小常識不少,如《沉香》中的“沉香又名沉木,是一種心結堅硬之木置於水淵蘊藏日久而成,燃之彌遠而有奇香”。雖未細說,但簡單說出了沉香為何物。又如“三角梅”中對三角梅的介紹:“這是三角梅,一種隨栽隨活的花。一年四季都常開不謝,開的時候鋪天蓋地,謝的時候落英繽紛。三角梅有好多雅俗並用的別名,四季花,紫羅蘭,葉子花。而我小時候印象裏的名字卻是紫葉花。在花卉中,有這樣多名字的花恐怕不是很多。其實三角梅的真正學名叫九重葛,屬於雙子葉植物綱,紫茉莉科,木質藤本。它的原產地在遙遠的巴西。”這儼然一則植物學的小帖子。再如《重回麗江》中對西線“茶馬古道”的簡介:“茶馬古道由蜀地經滇西過西藏再向西繼續延伸到印度、不丹、錫金、尼泊爾。通過這條茶馬古道進行交易的主要有川、滇茶葉和食鹽,西藏的馬匹。除此之外,還有手工業品、絲綢、皮貨、藥材。”讓不熟悉滇西文化的人,能多少領略一點麗江古城曾經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