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黃的路燈下,一條泥濘的小路上,一個婦女正和一個健碩的男子爭執著。
“你把孩子還給我!”婦女咆哮著。
“憑什麼還給你,這也是我的兒子。”健碩的男子強橫的把婦女推倒在地,狠狠的唾了口痰,轉身消失在路的盡頭……
婦女倒在了泥坑裏,沒有掙紮,從她堅毅的眼神中,隱隱地看到了一絲憤恨。她身上穿著七十年代流行一時的的確良襯衫,有些舊,但很整潔,右衣襟下擺處占了不少地上的泥漿,蓬亂的發梢沾著泥漿貼在了臉上,讓人看不出她的年紀。
她看著自己的丈夫消失在黑夜裏,坐在地上,沒有動……
一九八三年正是中國經濟迎來春天的進行時,七八年十一屆三中全會粉碎了“四人幫”,提出了改革開放的新理念,全國上下經濟如火如荼的開展起來,中共中央通過了關於加快農業發展若幹問題的決定,各地農村也迎來了新的希望……
河東省雲州市雖然不是早一批進入試點的改革城市,但作為河東省第二大城市、重工業基地也是不早不晚的開始了改革的步伐。
昨天下了一晚的春雨,讓雲州市看起來更加年輕了。隻是市政建設下大力度給這座城市帶來了許多新生的“龐然大物”,同時也映襯出了新舊建築極不協調產生的灰暗地帶。
在市飲食公司和九龍電影院之間的小路上,李豔推著那輛隻剩一隻腳蹬子的“飛鴿”自行車茫然的走著。一身卡其藍的工作裝,褲腳被泥水濺的麵目全非。右腳一瘸一拐的,想必是在哪裏磕著了,可她堅強的臉上隻是咬著牙,沒有一絲的痛苦表情。她在想著怎麼能從那個不要臉的東西手中要回自己的孩子。
這時不遠處一個男子騎著車子風風火火的迎頭過來,差一點就把想著事情的李豔帶倒。
“哎,李豔,正要去找你呢,你快去看看吧!”這個男子看到李豔,一下子就從車上蹦了下來。
“武—成,啥事啊!心急火燎的不怕把人撞上啊!”李豔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你爸出事了,把人打了!”武成一邊把車頭調過來,一邊喝李豔說。
“啥?我爸把人打了?打誰了?人呢?”李豔一下子就火了。
說起李豔她爸,就倆字“實誠”,不好聽點叫窩囊,但是人卻是好人,在飲食公司上了一輩子班沒有誰不說他好的,同樣也沒有誰會真正的幫他。剛在飲食公司工作五年的李豔現在都是麵案上的領廚了,手底下有四個幫廚,十幾個徒工,可五十來歲的李德,還是普通的工人。李德當不了幹部人們都會說他傻,不會為人,可李德的手藝確是實打實的過硬,在八十年代有三張一級廚師證、兩張特級廚師證的廚師在雲州市也就兩人,李德就是其一。要說他打人,估計沒人信,何況是他女兒李豔。
一聽說他爸打人了,一下子火就上來了,她剛來公司頭兩年,她和她媽幫她爸打了大小架少說也有十數場,她就是看不過別人欺負她爸。雖說有理,可每次打完架她爸還要她去找人家賠禮道歉,這一來而去別人都知道她家有個不要命的大姑娘,也就不和李德過不去了。今天這事肯定又不知道犯了誰的忌了。
李豔也不等武成說完,一撣腿騎上“飛鴿”就往前走了,武成也騎上他的“二八”大車後麵就追,邊追邊喊:“你別瞎來啊,有事好好說!”李豔早就在幾米開外了,也不等他追上來,使勁的往前趕,也早就忘了昨天摔倒右腳的傷了。
市飲食公司是雲州早些年的龍頭,隸屬政府辦,是雲州對外的接待指定地,坐落在雲州最繁華的大東街中心區域,麵南朝北,五百多平米,三層樓。一進大廳有十五張大圓桌,七八張小方桌,收款的小桌子在大廳盡頭,有兩個四十歲左右的婦女磕著瓜子閑聊。一看李豔風急火燎的闖了進來,倆人馬上站了起來。
“李豔,快去看看吧,你爸在裏頭…哎,你進去就知道了!”一臉麻子的婦女假裝急切的說“真沒想到,怎麼會出這樣的事。”
李豔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就進了後麵的廚房。
一進廚房就看見圍著七八個人,指指點點說著什麼。本來就不大的廚房給人站滿了,再加上油煙味,男的的汗臭味悶的都透不過氣來。
“我爸呢,在哪呢?”李豔撥開人群沒有見到她爸,急切的詢問。
一群人看見李豔來了,就有兩三個想要溜出去,李豔大叫著“爸—爸,你在哪?”,一個胖胖的黑臉小夥說:“李師傅,你可來了,你爸在櫃子裏呢!哎,都不敢出來了!”
李豔感激的看了一眼小夥,慌忙走到靠著抽風扇的櫥櫃跑過去,便開門便說:“爸,你出來,別怕,咋啦,出啥事了!”
打開櫃門,看見裏麵淩亂的擺這些廚具,她爸蜷縮在櫥櫃一角兒,手裏拿著一個鍋鏟,低著頭發抖。
“爸,我是李豔,你出來,到底怎麼回事,和我說,我看誰敢欺負你!”李豔一邊拽著她爸往出拉,一邊怒目看著眾人。一夥人看見李豔的表情都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