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本朝初立之時,尊紫微派為國教,道教已經在二教相爭中占得絕對優勢,而當今皇帝尤其崇信修道,封楊文諫為國師索求長生之法,道教風頭與地位一時無二。不想皇帝今日竟然似對佛教又產生了興趣,這可十分不妙。
玉一暗自盤算片刻,不便正麵回答,而心知必定已經有人將秋月宣揚佛法之事稟與皇帝,隻得說道:“貧道亦略有耳聞。不過佛教終乃西域胡教,雖傳中原千年,信徒眾多,但佛經罪福之說,引軍民逃役剃發隱中,不尊陰陽,不敬王者,不事二親,願陛下明察之! ”
屏風後又是一陣沉默,玉一心情忐忑,半響皇帝才道:“朕聽說佛有丈六金身,黃金色項中佩日月光,變化無常,無所不入,故能通化萬物而大濟眾生。想來金身亦是不死不滅,不知與國師所修內外丹長生之法有何區別。”
玉一暗道:“看來皇帝是想長生如狂,還得稟告國師,加快神藥煉製進展。不然天心難測,若是皇帝變了心思,佛教大興,對道門可十分不利。”
玉一隨即言道:“昔日羲農軒頊,虞夏湯姬, 雖聖有先後然道德不別,君有沿革卻治術相同,其治國皆合李老之風,施政均符周孔之教。而當時八十老父擊壤而歌,十五少童鼓腹為樂,耕能讓畔,路不拾遺,孝子承家,忠臣滿國,不聞有胡佛!”
“真人多慮了!佛教六典經文,本在濟俗為治,而求性靈真奧,若率土之濱,皆純此化,吾等隻坐享太平,天下可還有何事?”皇帝有點不滿。
玉一麵色陰冷,環顧四周,從皇帝今日之語看來,其已經對佛典有所了解,絕非隻是聽說而已,肯定有人同皇帝進行了詳細的講解。而這西苑內盡是自己的耳目,卻沒有得到絲毫消息,看來這西苑內的人還得進行清洗。
不過此刻皇帝已經問來,玉一不敢有絲毫退卻,言道:“佛經所說過於迂誕,大而無征,豈如我道家高人或能白日飛升,浴火不焚,履水不溺?”
玉一抓住佛經之說無人能證,不如道家仙術眼中可見,搶先反駁。
不過見皇帝毫無所動,玉一又道:
“佛教來於戎方,並非華俗,桑門之人不尊禮儀,不事生產,與治國無益!若天下之人盡皆剃度,敢問陛下,何人為陛下耕作?何人為陛下應役?又何人來守護陛下這錦繡江山?”皇帝依然麵有豫色,玉一卻是苦笑,若是這皇帝真在乎這江山,倒沒有自己這些人什麼事了,這皇帝還是要昏聵一點好!
不過玉一還有殺手鐧,皇帝不是希望長生嘛,等仙台已經修了大半,國師的不死神藥煉製也進行得如火如荼,我且看你如何取舍!
玉一又頓一頓道:“試問陛下,天下之大,有誰人見過真佛?”
屏風後沉默了下來,玉一見打中皇帝要害,再一鼓作氣說道:
“況且人死神滅,身死道消,何有三世?若陛下信三世之說,何須隨我等苦修長生之道,不若停下登仙台工程,解散眾民夫,也不失為萬千功德之事,來生必有厚報!也可知會國師,不用再為那神藥操勞!”
這話無禮之極,直指皇帝修建登仙台便是最大的造孽。且皇帝今生已經擁有天下,富有四海,享不盡的富貴榮華,已經是凡人的最巔峰!皇帝隻要沒有老糊塗,還能期望來生有怎麼樣的厚報?
同時玉一心中冷笑,這話也是語帶威脅,若皇帝執意禮佛,自己和國師這班人便要撂挑子,你皇帝愛怎麼玩就怎麼玩去。長生
不死的神藥可就沒人煉製,這皇帝已經付出了這麼多,離那神藥煉製之期已經不遠,如何取舍,皇帝你自己看著辦吧!
果不其然,皇帝沉默了片刻說道:“真人勿要多想,朕原本隻是打算通過佛道互相印證,多尋得一條長生之路。既然釋道殊途,朕也不便強求,真人還需抓緊你手中之事,待國師蒞臨之時,我親自與他論道。”
玉一聽皇帝的語氣,似還不死心,這番心思還要在楊文諫到來之時,親自向他請教一番。心知自己還未有楊文諫般得皇帝信重,不過今天自己一番敲打,也暫時讓皇帝暫時滅了立即尊佛的心思。
此刻皇帝有逐客之意,玉一便向皇帝行了一個禮,盤算著下一步如何行事,心情沉重的走出了光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