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情深不壽(1 / 1)

“爺。”璽引候在門口,清清冷冷地,在這秋意漸濃的午後越發顯得冰涼。

璽引,心狠手辣,濃烈而易碎。

思量她這半生,也隻能歎一句奇女子。

若不是親眼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來,怕是也不能懂得她這性子吧。

他們這些人,從來都隻有你死我亡兩個結局而已。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璽引,花都開敗了罷。”他走進臥房,將門鎖好。

他想大醉一場,辛辣,是洗去身體裏殘留的惻隱最好的味劑。

輕輕轉動一個小銅杯,屋子裏自還有一番洞天。

上好的瓊蘇酒,冰鎮了許久,入口寒氣滲入血液,卻也在胃脾裏翻滾燃燒。

極端的喝法。

他一杯一杯,像是在用午膳,不緊不慢,不慌不忙。

隻是眼神漸漸迷離。

酒不醉人,人自醉。

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他索性抱著酒壺。

他走向那個黃梨花木漆奩,把酒壺隨手扔下。

抱起漆奩,明明毫無表情,眼角處卻有些許溫潤。

奩,女子盛放梳篦、脂粉的梳妝盒。

自當女子所有物。

此時他卻穩穩當當地走回桌椅處,眼神卻依舊迷離。

撐著頭,他用一隻手把漆奩中的物什盡數倒在桌上。

白玉的鳳頭釵、碧玉的梅花簪、嵌金的玉步搖……

各色各式的飾品散落一桌。

他嘴角勾起古怪的弧度,欲笑欲嘲,像是看到什麼極其好笑的東西。

可不是麼?

這些個美豔絕倫的物什,卻也隻能沉寂在這沉沉的妝奩之內被人藏匿在暗無天日的暗格之內,永無出頭之日。

那麼他,是否能有戴著它們,傲然登上那個位置的那天呢?

他不由得苦笑出聲。

慢慢俯下身子,把頭臥在臂上。

右手輕輕抬起,他勾起兩個玉鐲,皆透明澄澈,一青一白,隨著他手裏的動作互相碰撞著,發出動聽悅耳的聲音。

實在令人醉心。

淚卻從眼眶中跳脫,一點一點地浸濕那些珍寶。

他怔怔地看著手裏拿捏的玉鐲子,卻又好似穿過那透明的色澤望向遠方。

狠狠闔上眼。

機關轉動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卻沒有抬眼。

隻是聽得身後那人步履拖遝,懶散之意濃重。

“你又來此。”那人聲音也如步伐般慵懶,細聽之下,淡淡地口氣中卻是無一絲關憂的。

“怎麼,我來不得此麼?”連直起身都無力,可卻又萬分清醒。

隻是話語間不再避諱,隨酒暢言。

“如何來不得,這王府無一不是你的。”

那人徑自坐下,將懷裏抱著的一壇酒放在桌子上,就著他的玉杯倒了滿滿一杯。

甚至溢出。

“你已百餘日未曾踏入此處。”那人看他一眼,陳述著他的反常。

“無礙,”百裏錦抬起眼皮,“隻是今日有些乏了,便有些思念你釀的瓊蘇。”

那人輕輕一笑,淡淡呢喃。

“沉香甲煎為庭燎,玉液瓊蘇作壽杯。”

那人樣貌普通,看上去卻是十分的令人舒適。

他的發絲有些繚亂,卻無法讓人生出“邋遢不堪”的念頭,反倒添了幾分瀟灑之意。

臉上偶爾還是會不適的,雖然那人製作的人皮麵具做得是九分的好,可若多年緊密佩戴,也是有些受不住的。

記得當時他說,既有不適,那我便著陪你。

於是他便也戴上了那張薄薄的麵皮,亦陪著他到今時今刻。

“東家,我大概是乏了。”

“那便睡吧。”

隱約間他記得那人抱起他,或者她,至榻上,似乎未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