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璽引候在門口,清清冷冷地,在這秋意漸濃的午後越發顯得冰涼。
璽引,心狠手辣,濃烈而易碎。
思量她這半生,也隻能歎一句奇女子。
若不是親眼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來,怕是也不能懂得她這性子吧。
他們這些人,從來都隻有你死我亡兩個結局而已。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璽引,花都開敗了罷。”他走進臥房,將門鎖好。
他想大醉一場,辛辣,是洗去身體裏殘留的惻隱最好的味劑。
輕輕轉動一個小銅杯,屋子裏自還有一番洞天。
上好的瓊蘇酒,冰鎮了許久,入口寒氣滲入血液,卻也在胃脾裏翻滾燃燒。
極端的喝法。
他一杯一杯,像是在用午膳,不緊不慢,不慌不忙。
隻是眼神漸漸迷離。
酒不醉人,人自醉。
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他索性抱著酒壺。
他走向那個黃梨花木漆奩,把酒壺隨手扔下。
抱起漆奩,明明毫無表情,眼角處卻有些許溫潤。
奩,女子盛放梳篦、脂粉的梳妝盒。
自當女子所有物。
此時他卻穩穩當當地走回桌椅處,眼神卻依舊迷離。
撐著頭,他用一隻手把漆奩中的物什盡數倒在桌上。
白玉的鳳頭釵、碧玉的梅花簪、嵌金的玉步搖……
各色各式的飾品散落一桌。
他嘴角勾起古怪的弧度,欲笑欲嘲,像是看到什麼極其好笑的東西。
可不是麼?
這些個美豔絕倫的物什,卻也隻能沉寂在這沉沉的妝奩之內被人藏匿在暗無天日的暗格之內,永無出頭之日。
那麼他,是否能有戴著它們,傲然登上那個位置的那天呢?
他不由得苦笑出聲。
慢慢俯下身子,把頭臥在臂上。
右手輕輕抬起,他勾起兩個玉鐲,皆透明澄澈,一青一白,隨著他手裏的動作互相碰撞著,發出動聽悅耳的聲音。
實在令人醉心。
淚卻從眼眶中跳脫,一點一點地浸濕那些珍寶。
他怔怔地看著手裏拿捏的玉鐲子,卻又好似穿過那透明的色澤望向遠方。
狠狠闔上眼。
機關轉動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卻沒有抬眼。
隻是聽得身後那人步履拖遝,懶散之意濃重。
“你又來此。”那人聲音也如步伐般慵懶,細聽之下,淡淡地口氣中卻是無一絲關憂的。
“怎麼,我來不得此麼?”連直起身都無力,可卻又萬分清醒。
隻是話語間不再避諱,隨酒暢言。
“如何來不得,這王府無一不是你的。”
那人徑自坐下,將懷裏抱著的一壇酒放在桌子上,就著他的玉杯倒了滿滿一杯。
甚至溢出。
“你已百餘日未曾踏入此處。”那人看他一眼,陳述著他的反常。
“無礙,”百裏錦抬起眼皮,“隻是今日有些乏了,便有些思念你釀的瓊蘇。”
那人輕輕一笑,淡淡呢喃。
“沉香甲煎為庭燎,玉液瓊蘇作壽杯。”
那人樣貌普通,看上去卻是十分的令人舒適。
他的發絲有些繚亂,卻無法讓人生出“邋遢不堪”的念頭,反倒添了幾分瀟灑之意。
臉上偶爾還是會不適的,雖然那人製作的人皮麵具做得是九分的好,可若多年緊密佩戴,也是有些受不住的。
記得當時他說,既有不適,那我便著陪你。
於是他便也戴上了那張薄薄的麵皮,亦陪著他到今時今刻。
“東家,我大概是乏了。”
“那便睡吧。”
隱約間他記得那人抱起他,或者她,至榻上,似乎未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