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梨花樹—
我已經在這個地方呆了三百年,看著它滄海桑田,看著它由一片森林變成了農田,再變成了小鎮。很幸運的是,我沒有像森林裏的其他同伴一樣變成房梁、變成桌案、變成屏風……我活了下來,一直活到今天,整整三百年。
這其中的原因有二,一是我乃一棵梨花樹,除了開花結果、供人乘涼外,似乎沒多大用處;聽伐木工人說我這一類型叫做……叫做……哦,對了,叫廢柴,就是連燒火的柴火都做不了,所以他們也就“仁慈”地放了我一馬,能活下來就好,我也就樂觀地接受了廢柴這一代號。二是當初買下這塊地的財主是一個喜歡咬文嚼字的家夥,整天滿嘴的“子曰”“之乎者也”,其實肚子裏半點墨水都沒有;當初伐林的的時候,他聽說林子裏有我這麼一棵梨花樹,為了給自己戴一頂“風雅”的高帽子,也就把我留了下來;其實我應該感謝他的,感謝他的……那叫“附庸風雅”。
就這樣,我在這塊土地足足呆了有三百年。當她由森林變成耕地的時候,我就被當成了一把綠色無公害的傘,守田人依著我搭了一個窩棚,春天種瓜種豆,夏天澆水施肥,秋天割麥收糧,冬天窩棚就成了小型糧倉。不得不說,那段時間我還是很快樂的。每天看著農人們忙忙碌碌,忙完了在我的身下乘涼閑話家常,這種感覺……最近我學來一個詞,叫“奉獻”,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耕地種過幾十年也就不再肥沃了,漸漸被人們棄了,變成了荒地。沒了那些農人,沒了那個窩棚,沒了那些瓜豆菜糧,我一時還真不習慣自己一棵樹冷清的生活,畢竟這麼多年熱鬧慣了。我還記得田地剛被棄了的一段時間,我特別萎靡不振。葉沒心思綠了,綠了也沒人來乘涼,花沒心思開了,開了也沒人欣賞,果就更沒心思結了,結了也是掉到地上爛掉。所以好多路過的人都說,我活不到第二年春天。誰成想,我還真就活過來了,一直活了到了今天。最後,我把這一神奇的事件歸結為我樂觀的心態:你說身為一棵樹,還有什麼比被叫廢柴更悲慘的事?至於其他的,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
差不多我就這麼在荒地長了一百五十年吧,這裏又開始來人了。先是鎮東的老王頭——一位達官貴人的管家,在人家裏辛辛苦苦幹了幾十年,臨了搞了一塊荒地皮,說來也夠悲慘的。就這麼,在老王頭開了一個好頭之後,之後的幾年李嬸一家、張鐵匠一家、劉木匠一家……陸續也搬到了這裏,我數了數大概有一百多戶人家吧,這麼一個小鎮也就初具規模了。
我被當成了這個小鎮子的一員,現在生活在老王頭隔壁家的院子裏,被納進這座院落的時候,我還是很高興的,畢竟這塊地方又恢複了以前熱鬧的場景。每天看著人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家庭美滿鄉鄰和睦,我也是十分欣慰啊,這心寬體胖,近來的身子可是又長了不少。忘了說,這個鎮叫梨花鎮,(自然是以我這個老居民命名的,我驕傲啊!)鎮長就是最先搬來的老王頭。
自我有意識以來,就在這裏生活了,前前後後整整三百年,看著那一撥人走了,這一撥人又來,每個人總有幾個親人朋友相伴,唯有我獨身一樹,既不知親人是那棵樹,也不知同伴在哪家當桌案或是房梁,這種感覺……就是人們常說的“寂寞”吧!
—杜鵑少年—
我在這個地方呆了三百年,也沒汲取到傳說中的天地靈氣、日月精華,隻是有了意識,勉勉強強可以幻化成一些小動物,至於變成人,我是想都不敢想。看人家那些狐狸、蛇之類的動物,修煉沒幾年,就變成美女帥哥魅惑人間去了,隻有我,始終就剩我。
也就是前幾天,我趁著七月十五晚上鎮子裏的人出來的少,我壯著膽子幻化成了一隻杜鵑鳥,準備飛到鎮子外麵看一看,誰成想沒等出了鎮子,我就看見一黑一白兩人朝我走來,更準確的說是朝我“飄”了過來。
他們兩人長得一個比一個凶神惡煞,那個一身白衣的人頭戴一頂白色的高帽子,舉著一根不知是幹什麼的白棒子,上麵綁了很多布條,一張死白的臉四處張望;而那個穿黑衣的人,頭戴一頂黑色的高帽,手裏拿著一根滲著陰氣的玄鐵鏈,一張黑臉透著凶氣。見了我,兩人大喊一聲“哪裏逃……”嚇得我就是往回跑,一扭頭,“嘭”頭不知是撞到了什麼東西,我就暈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回到了院子裏。我正納悶呢:“我不是暈在街上了麼,那兩人怎麼沒把我抓走,還好心的送我回來……”“呸,那兩人會送你回來?做夢!沒抓你算是對得起你。要不是我送你回來,你就等著在十八層地獄被油煎吧!”一個清脆好聽的聲音傳來,我轉頭一看,是一隻杜鵑,一隻頭上長了三根羽毛的杜鵑。
這隻杜鵑現在正站在我的肩上,叉著腰伸著脖子和我叫囂著,那模樣像極了李嬸罵街時的樣子。我正有哪天把李嬸引過來看看這隻杜鵑的意思,就聽到這隻杜鵑又說了:“反正我也是孤身一人,你也自己單蹦,我就湊活著和你做個朋友吧。你就叫我杜鵑就好了,我以後就在這裏安家了……”話音剛落,這隻杜鵑很輕鬆的幻化了個人形,是一個少年,一個頭上插著三根羽毛的杜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