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
“是,將軍。”
應令的葉紅蓼依舊緩緩落座,姿勢亦是相當奇特辛苦。
“紅蓼。”
“是,將軍。”
……
葉紅蓼就這樣站起,坐下;剛坐下又站起,反複了八九次,已然疼的吃不消。
八月漸涼的時節,葉紅蓼臉上硬是不住的流著汗水。雙手指節青白,用力撕扯著長袍。
被疼痛和指令侵蝕神經的葉紅蓼完全猜測不到顧雨山到底要自己做什麼,又為何這樣做。隻能絕對的遵從指令。
這反複幾次,在座的幾位早已看出顧雨山這是在故意懲罰葉紅蓼。
井沢稍稍鎖眉,觀察著顧雨山的一舉一動。顧雨山自始至終仿若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仿若這令葉紅蓼劇痛難忍的指令就像是一呼一吸般尋常無礙;顧明山隻消獨自品著酒,那泰然自若的神態像是在看路邊對弈;江一舟表情更加匪夷所思,竟然還帶著一如既往的淺笑。
顧城見他疼成這般模樣,焦急卻又不敢言。幾位兄長均是一言不發,顧城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坐下。”
第十一次,顧雨山依舊淡然如水得吐出兩個字。隻是方才一直婆娑酒杯的手指移到了左臂上,食指和中指斷斷續續的點著。
而這次,葉紅蓼也沒有如前十次一樣即刻應令落座。
從剛才起就一直沒有看葉紅蓼一眼的顧雨山這才抬了抬眼,也不做聲。
“將……將軍……”
葉紅蓼低著頭,小心抬起眼探向正望著自己的顧雨山。才稍微抬了眼,從額頭上冒出的汗水就順著眉尖粘在翹起的睫毛上。
葉紅蓼的睫毛又密又翹,像是圍欄一樣攔截了本要滑落下來的汗珠。
葉紅蓼視線模糊起來,可是又不敢拿手擦,隻得拚命的眨了幾下眼睛。被攔住的汗珠生生甩了下來,順著鼻翼流下,從半咬著的嘴角滑過,彙聚在因疼痛而顫抖的下巴下,悄然滴落。
那模樣,委屈疼痛難忍又不敢言語,可憐兮兮的。
“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顧雨山依舊風平浪靜。
這招苦肉計當時在大堂的時候,葉紅蓼已經用過了。當時自己心軟饒了他,但是這次,竟然又這般可憐巴巴的,故技重施。
葉紅蓼埋著腦袋點點頭。他記得顧雨山說的話,顧雨山說:“父親要你坐得時候,不要像今天這般投機求饒。”
可是,這是大將軍你要他坐的啊……而且現在,葉紅蓼真的是再也吃不消了。
葉紅蓼頭埋的更深了。咬著青紫的嘴唇不知哪來的勇氣,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大……大哥……紅蓼……疼……”,話還沒落地,沒出息的淚水就先滾到了地上。
顧雨山明顯覺得自己的嘴角自覺地翹起了弧度。
這私自浮在嘴角的一抹笑,被江一舟與顧明山抓小賊似的逮個正著。
他喚我大哥?
“你再說一遍。”
顧雨山這話明顯提高了音量,但是卻絲毫不是責備的意思。
但是一直低著頭的葉紅蓼完全揣測不出來這話背後的真正含義,也不敢揣測。
他以為顧雨山這是因為自己求饒而發火,剛滑落到嘴邊的眼淚被嚇得一哆嗦,甩到了衣服上。
“我說,再說一遍。”
顧雨山見他像個受驚的小鹿,想來又是自以為是的揣測自己的用意,便恢複了正常的音量。
想聽你再喚聲大哥,就那麼難麼?
本是自作主張浮現的那抹淺笑也被這笨拙的小賊給氣散。
曲解顧雨山意思的不僅僅是葉紅蓼。一旁如坐針氈的顧城更是按耐不住,騰的一聲站了起來,同葉紅蓼一眼軍姿站立,懇求道:“將軍,紅蓼他傷還未痊愈……”
“我知道。”
顧雨山三個字,截斷了顧城的求情。
我知道。
這三個字讓葉紅蓼的心紮了一下。茫然的抬起頭,這次不再是懇求,隻是茫然的望著顧雨山。
淚水在他眼眶中打著轉轉,葉紅蓼強忍著,怎麼也不肯讓它們流下來。
“好了。”
顧融掃了一眼顧城與葉紅蓼,端起桌上那杯酒一飲而盡,輕咳了一聲道:“將軍將軍,這是我顧府的家宴,哪來的將軍!你們幾個是怎麼做兄長的,也不知道好好教教,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顧雨山立馬起身行禮,“是,父親教訓的是。”
井沢,江一舟,顧明山也隨即起身行禮。
“明山知錯。”
“是井沢的錯。”
“都是一舟的不是。”
顧融端坐在椅子上,皺著眉頭審視了這起身認錯的幾位,目光定格在顧雨山身上。瞬間緩過神來。
顧雨山方才這般做,卻是在這等著自己。
表麵上是在因為紅蓮之事當著自己的麵懲罰葉紅蓼,實則是演了招苦肉計要自己親口饒了葉紅蓼。
看這幾位認錯的架勢,定是配合顧雨山在演這出戲。
而看戲的,隻有自己,和那因著急而忘記思考的顧城。
當然,還有這唱戲的葉紅蓼。
再者,顧雨山等自己開口喊停,也是想化解之前賞了葉紅蓼家法的心結。
“快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