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老了。不像十五年前那個健步如飛，做事雷厲風行的如山嶽一般的男人了，也不能再像十年前，每天騎著賣肉的三輪車，不管風吹雨打，都準時來學校接送自己的父親了。
他現在就是一個老人，一個本該享受清福的老人，但他卻仍用瘦弱的肩膀為這個風雨飄零的家撐起了一片天，遮風擋雨。
淩霄默默地注視著，他的心針紮一般的疼，他恨自己，恨自己從來都真正盡到一個做兒子的責任。
“小宵，你爸爸老啦！”不知何時，身後傳來一聲長長地歎息，聲音中夾雜著一絲梗咽。
“他總是那麼要強，但這些年來，為了還人情債，被別人把手戳到鼻子上，也默默地承受著。一年到頭，起早貪黑往鄉下跑，就為了新鮮的豬肉價高能多賣幾個錢，我都勸過好多回，咱家那幾間老屋賣了算了，咱不坳這個氣，可他硬是不肯，他說，眼見著大夥的日子越來越紅火，市裏這裏規劃，那裏建大廈的，地價一天一個樣，房價都快頂天了，咱得給兒子留著，不能賤賣了啊！……”母親說著說著，眼淚刷刷的流。
淩霄緊緊咬著嘴唇，眼淚止不住的滾落，他手緊攢著，指甲插進肉裏去了都不自覺。
“媽，對不起！”
淩霄梗咽著，默默地蹲了下去，雙手抱頭，哭得像一個犯錯的孩子。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淩霄最後還是沒有打擾熟睡中的父親，他將超市買的一些補品放在床邊的桌子上，拉著母親的手，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將門掩上，淩霄將從劉瘸子那搞來的錢全掏出來，一股腦兒全塞進老媽手裏，鄭重道：“媽，這些錢，您先拿著，您腿本來就不好，淩晨進菜，寒氣又重，傷身體，那菜攤啊，以後就別擺了，還有老爸，也別去賣豬肉了，我回來了，以後，兒子養你們！”
老媽手捏著厚厚的鈔票，沒有應答，而是急著追問：“小宵，這麼多錢，從哪來的？”兒子的穿著打扮，一看就知道這些年受了不少苦，這麼多錢，少說也有幾萬塊，這錢她拿著心就不安穩。
“媽，您放心，這錢幹幹淨淨的。”淩霄嘴上說著，臉色有些不自然。心裏有些後悔，自己心中有愧，竟然一衝動把錢都拿出來了，現在隻能選擇撒謊安心。
老媽神色有些遲疑。
淩霄知道再對峙下去，自己早晚得露餡兒，連忙將錢放進老媽的提包裏，道：“媽，你就放寬了心，兒子雖算不上洗心革麵，但也斷然不會幹傷天害理的事兒。”
老媽見兒子說的幹脆，也就不再尋根究底，而是寬慰地道：“小宵，忙了一早上了，你也去吃飯吧，咱娘倆這麼多年沒見，我想聽聽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好的，媽！”淩霄接過老媽手中的早餐，攙著她在醫院等候區找了個長椅坐下，拿出兩個溫熱的包子就往嘴裏塞，狼吞虎咽的樣子看著母親心裏一陣甜蜜。
邊吃著，淩霄就挑撿了經曆過的幾件事兒輕描淡寫地說了起來，他說得平淡，也還算好事，但依舊聽得老媽一陣陣心酸。
“慢點！別噎著。”老媽將塑料管插進精品豆奶裏，遞給兒子。
淩霄吸了一大口，道：“媽，你也吃，還有這麼多呢，老爸醒來，再給他整點有營養的！”
“哎，你爸要知道你有這心，做夢肯定都會笑的！”老媽也跟著打趣著。眼下兒子回來了，有本事了，以後的日子，肯定會紅火起來，有了盼頭，心情自然就好。
這頓早餐雖然簡單，但溫馨四溢。
無論是淩霄，還是母親，恐怕是五年來，吃得最好，最安心，也是最香甜的一次。
但這個時候，淩霄忽然感覺右手手腕處熱得發燙，他的臉色，霎時就變得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