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
淩霄擰著一個舊的發黃的帆布包疲倦地走出梅山火車站。白天的熱潮還沒有完全消退,專屬南國的暖風拂麵,讓他冷淡地心微微有些暖意。歪斜佇立在出站口兩旁稀疏的街燈,散發出昏黃的光芒,將他略顯消瘦的身影投射在狹窄的通道上,隨即被擁擠而出的人群踐踏粉碎。
廣場上,早有著一溜兒的出租車司機和小旅館的拉客員在翹首以待。看到旅客湧出,立即像聞著了血腥味的蒼蠅,嘩啦啦地圍了過來。
“姐姐,住旅店麼?既近又方便,隻收二十塊。”
“兄弟,是去清陽鎮麼?班車已經歇啦,我這邊恰有幾個空位,上車就走!”
“……”
淩霄擠在人群中間,一身黃舊軍裝打扮的他倒是沒有一個人搭理。
五年了,再次踏上這塊熟悉的土地,淩霄眼眶一下子紅了,心中更是百感交集。遙記得五年前,同樣是這個殘破的火車站,一個稚嫩少年,滿身血汙,猶如一頭受了驚得喪家之犬,倉皇逃離了故鄉。
五年時間,少年苦過、疼過、後悔過,但從來沒有哭過,他就像一頭孤獨的狼,驚慌失措的闖進了未知的花花世界。可他學曆太低,他人生有汙點,甚至,連身份證都沒有。這樣的條件,想找一份像樣的工作,幾無可能。這就意味著,他不可能有穩定的經濟來源。沒有錢,日子必然艱難無比。他都不記得五年來有多少個寒冷的夜晚是在天橋下度過的,也不記得多少次昏倒在烈日炎炎的工地上,餓的饑腸轆轆的時候甚至吃過飯店的剩菜臊水。
五年的時間,他把最燦爛的青春賣給了時間,用花一樣的年華去贖取年少輕狂所犯下的‘罪孽’。
五年過後,他回來了,以一種涅槃新生的姿態回來了。可是,那逝去的時光,還能找回來麼?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該回家了,因為,他想見見家中那含辛茹苦的老父母親。
將五年的記憶深深埋葬在腦海的深處,淩霄長舒了口氣,迎著晴朗的夜空,大踏步的朝前走去。每走一步,他的心就跳得快一些。
“五年沒回家,也不知道老媽的風濕性關節炎嚴重了麼?還有老爸,他那火爆脾氣也不知道改了沒有。”
五年的時間,可以將稚嫩的他變成一個成熟穩重的男人,但磨滅不了淩霄心中時刻期許著的家的味道,那種味道,依舊熟悉,依舊清晰。走到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忽然停住了腳步,目光落在路邊旁邊衣著土灰色布衣的女人身上,那是一個頭發花白的大媽,穿著樸實到寒酸,帶著套袖,她的身邊停著一輛裝著一些殘敗菜葉的三輪車。此刻,女人正彎腰掏路邊的大垃圾箱,不時將一些飲料瓶子和廢紙,塞進一個蛇皮口袋中,似乎她的腿不怎麼好,沒掏幾下,她就會艱難的挪動身體,換一下姿勢。
五年不見,但她的身形還是與記憶中的人快速重合。淩霄身子微微顫抖,蹙著眉,發出一聲低沉的呼喊:“媽!”
她伸進垃圾桶中的手猛地一停,旋即搖了搖頭,歎口氣繼續忙碌。這時,那個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這回她不再懷疑自己的耳朵,慢慢地轉身,黑暗中站著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老人不敢置信地頓在那裏,昏暗的眼睛先是疑惑,隨即越來越亮,許久才顫聲道:“小霄,是你嗎?”
“媽,是我,兒子回來了。”淩霄隻覺得嗓子堵得厲害,猛衝了過去,一把抓住老人顫顫巍巍的幹煸的手。眼睛微微酸澀。現實中五年的苦難日子,他流過汗,也流過血!就是沒有流過一滴眼淚。而另一個世界裏,長達十年戎馬倥傯的生涯,無數次從屍山血海中爬進爬出的經曆,已經將他從一個文弱少年變成了鐵鑄的漢子。但這一刻,卻是再也忍不住,熱淚奪眶而出,鐵骨錚錚的漢子竟然哭得像個孩子。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女人也是淚眼婆娑,神情激動。五年時間沒見,兒子黑了,也瘦了,但比以前壯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