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貘知道自己今日難逃一劫,七罪赴命而來,就不會輕易撒手離去,更何況此時她已覺醒為人盡皆知的妖孽獸身,天界不會輕易放過她,眾仙不會,天帝亦不會。
看著七罪的腳步停在火光外,離貘微微仰起頭,充血的眸子依舊泛著冷冷的紫光,這一道神色叫七罪稍稍退了半步,眉頭緊皺起來,搭在右臂上的白羽仙杖動了一動,繼而恢複平靜。
“竟然自己親手毀了自己的宮殿,和這些曾經與你為伴的人屍,你可知你現在已成何等模樣?”
七罪語氣沉落,但聽在離貘耳中卻是字字帶血,她抬起眼眸望了他一眼,緩緩伸手覆蓋住身前的一塊被淚水濡濕的磚地,小心翼翼的劃動著。
“長仙要將我的命就此拿去,還是將我就此捉拿回庭,封禁在天牢塔中,待天界神議後發落?”
七罪略微挑眉,嘴角上揚幾分,手臂上的白羽杖一揮蓋去了眼前擋在他和離貘之間的炎火,灰滅的煙珠縹緲的往上飄著,用嘴一吹就散,極度蕭瑟索味。
“在帶九主子去天牢塔前,老身還有一事要問......不知三日夜前,在寒涼宮中的青闌殿下,現在人身在何處?”
話音剛落,七罪看見離貘眼中的火星子猶如被潑上了一層冷水,唰的一下灰飛煙滅,消失殆盡,不剩一絲光亮,隻剩點點煙珠虛無縹緲散盡複來,就像是被奪了魂魄的空殼,呆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兩瓣薄唇張開又合攏,想要說些什麼,卻終究不知道有什麼話想要說。
連帶著離貘氣息的火苗,從殿內開始,一一熄滅下去,不再劈啪作響,而是越燃越無力,燒不盡一棵殘草,融不去一分白雪。
七罪唇角揚的更高,望著地下的離貘,細細觀賞著她眼內閃現而過的各種神色,那其中帶著疼與痛,如同聽見青闌這個名字一般,雖僅僅隻有兩個字,卻足以似流星般沉重滑落她眼,混在摻雜不明的神色中,一同消逝不見。
“青闌......青闌,他在哪裏......”不知過了多久,方才從她口中隱隱預約聽出幾個字眼,卻依舊半句不離此人,縱使最悲痛的時刻他不在她身旁,卻如刻進了那顆跳動不停的心髒,隨著每一次的跳動,提醒著她自己,有這樣一個人存在。
“還是讓老身來告訴你吧,九主子,青闌殿下此刻人在碧海,從寒涼出事那天起,殿下就跟著涉水龍王一同回碧海龍宮了。此後你們怕是再難相見,可老身見你如同死魂一般念著他不放,還是把這消息告訴了你,免得你日夜守在此處不肯離開,叫人難堪。”
七罪話罷,殿外忽然風雪大作,隱隱雷聲打下天際,剖開一道長口,傾倒出千萬雨水,灑下寒涼,混在紛揚大雪之中,撲滅寒涼所有殘留的花火。離貘心髒猛然一聲跳動,繼而疼痛如刀絞,嘩的一口噴出半壁朱血,她連忙伸手撫上胸口,調開靈氣往胸口而去,卻絲毫無用,疼痛愈演愈烈,順著神經滑向四肢脈絡,最終麻痹全身,再也無法動彈。
充血的雙眼隻得大大睜著看向七罪,心裏腦裏想的卻全是方才他說出口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突然間眼前暈暈乎乎出現了青闌那日清早離去的背影,離貘霎時伸出手去夠,卻一個踉蹌絆倒在地,咳出幾口烏黑的血團。
殿外雷電交加,梅樹梢上最後一瓣落雪紅梅也不知去向,順著巨大的風勢無影無蹤。彼時原本天色玄黑的寒涼上空,卻突然多出一道光影,活活劈開來勢凶猛的巨雷,劃出無數雷身,從萬丈高空直直朝下方寒涼大殿而來。
“青闌......青闌......”離貘爬在地上,一點一點朝殿門外去,那本灰暗了魂魄的瞳孔中,倒映著一雙人影,任淚水如何拍打在那張哭腫了雙眼的臉上,也依舊衝不去那身青色的背影。
七罪看著離貘從自己腳旁爬過,細長的盼盯在前方一動不動,離貘每一次的哭喊在他耳中聽來如同獸語般醜惡,往事如雲煙飄過他腦海,時過境遷,今日終於到來。
想至此處,那右臂上的白羽杖唰的劃過半空,屋外登時狂風大作,雷雨肆虐,萬丈電光穿透雲層朝寒涼襲來,離貘爬至門前,撐起身子站在廊簷上,邁出最後一步上前擁住那道映在她眼中的影,模糊中她緊緊擁住這碧色身影,將頭靠上他肩,與此同時,耳畔刹那響起巨雷之聲。
萬雷齊煞。
火光瞬時裂開,刺透離貘身子,鑽進去幻化成一把金亮之劍,從胸口切開刺穿骨髓。
而縱使血色蔓延,火光燒瞎了她的眼,那雙擁住幻象的手始終不曾放開,直到血色流盡,淚水哭幹,昏昏沉沉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眼看著七罪朝這殘敗的身軀走來,才緩緩舍得閉上了那雙紫色的眼,隻是從此往後,直至那人前來,這雙眼都不再閃過光芒。
一如死灰,往生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