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冷夜山殤】(2 / 2)

“如果不再是龍王之子,那我還將是什麼?”青闌的一句話皆出乎兩人意料,二人雙雙對視一眼,隻見涉水笑著朝他點點頭,青闌認真的聽著自己父王說出口的這句話,且從此在自己的眼中,開始多了一片他從未見識過的天地與世界,那裏頭有著將要改變他一生運命的人。

“除了龍子外,你將會是天帝的九女,離貘的生世守護神將。”

風帶過青闌耳邊,他忽然睜開了雙眼,望著頭頂這片越來越暗的青天,微微皺起了眉頭。冷夜山的水聲從未停止過呼喊,每一筆帶過的雲與霧都飄過他青闌的心髒,倒放著從認識離貘起就和她在這裏發生過的點點滴滴。忽然間青闌心髒抽痛了一下,他立馬坐起身來伸手捂上了胸口,大口喘了幾口氣,怔怔的看著眼前這斷山崖,思緒開始逐漸紛亂起來,零落在斷斷續續的風中無法自拔。

隻在剛才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了小時候曾送給離貘的一隻輕鳶風箏,那隻本在無意間從離貘手中被風吹走的鳶子,卻恍然出現在對麵的山叢間倒掛著身體,斷了的線搖搖晃晃的飄蕩在冷風中。輕鳶的顏色掉卻了一半,可仍舊能看得出青綠小粉相間,那是他送給離貘的禮物,是貘兒最珍視的寶物。

“貘......”青闌搖搖晃晃走到山崖邊,伸出的手指朝著輕鳶所在的地方,渾身早已麻木的自己不知該如何平定此刻的心緒,隻知道思念離貘的淚忽而打了下來,浸濕他胸前衣襟。小時候的離貘,依靠他的離貘,在他眼前沉沉入睡的離貘,和隻在他懷中抽噎的離貘......

他無法離開貘兒,如果有人將他從她身邊拆開,那便是他青闌此生的傷心之處。無論離貘怎樣激他騙他,他都無法走出從她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到今日為止,他依然無法判斷,那句“神將不可逾越自己的身份,主仆二人間不得生有情愫,先破約者,永世不得超脫。”究竟是天界在騙他,還是他青闌在自己騙自己。

本就未從昨日離貘痛哭的陰霾中走出,今日卻忽見這隻斷線輕鳶,青闌此刻心中更是無比失望。那盞玲瓏罩籠在他腳邊靜靜放著,其中裝著的螢火小蟲早已沒有了亮光。青闌的雙盼隻是緊緊盯著對麵山叢間那隻紙鳶不動,鳶子的一隻臂膀露在山崖外,被風吹得搖搖晃晃,好似下一刻便會被冷夜山的晚風帶走,繼而再度消失在他青闌的視線中。

就像小時候從離貘的手中飛走那樣,遠遠的離開她紫瞳的視線,留下她孤身一人暗自神傷。

忽而山泉旁刮過一陣不小的風,青闌伸出的手指本安安靜靜的浮在半空下,卻霎時旋起一團青碧的雲霧,山間頓時安靜下來,雨珠朝著青闌的方向而來,越聚越多,最終成了一隻輕身撲打著翅膀的燕子,靈活的在他眼跟前繞來繞去,隨後轉身直直朝著輕鳶墜落的地方飛去,穿越過冷夜山的一片雲水朦朧。

珠水燕子用嘴銜起那隻輕鳶,繼而準備朝這頭緩緩過來。青闌看見那隻輕鳶被銜起後,唇角莞爾,更朝斷崖邊多踏出一步,準備迎接那隻在小時候忽然斷線消失的鳶子。可就在他伸出雙臂的時候,胸口卻登時一陣絞痛,猝不及防從喉頭湧上一團血,噴出染紅了一塊草葉。

“咳......咳咳......”那雙碧色的瞳快要從眼眶中奪出,隻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胸前越來越大的一片鮮紅赤血,雙臂懸浮在半空中不知所措。而那隻珠水燕子隻在片晌內便忽然煙消雲散,連帶著好不容易被拿出的輕鳶在雲水中消失的幹幹淨淨。

守護神將與主人之間的運命長線此刻被“嘣”的一聲拉緊,青闌快速抬起頭看向山外寒涼宮所在的地方,雙目怒不可遏,龍火霎時冒於其中,任誰也再不能輕易撲滅。

“貘兒出事了......”話剛說罷,青闌硬撐著站起身欲朝冷夜山外疾步而去,卻忽然被眼前出現的幾個人怔的愣住了神。

站在四人前方的中年男子背著手定定的堵在青闌麵前,那雙黑到如墨潑灑的瞳沉重的化也化不開。

青闌唇角哆嗦好一會兒,吞下再度湧上胸口的一口淤血,顫顫到,“父王......”

龍王涉水向前邁出一步,用青闌從沒聽到過的語氣沉聲道:“青闌,跟我回碧海。”

青闌瞳孔放大,又忽而縮小,心髒一下下緊緊的收縮在一起,“貘兒她出事了,我哪也不去。”

涉水從未在青闌臉上見過如此堅決的神色,登時一下皺起眉頭向前邁出一步,與此同時青闌雙膝開始不聽使喚的跪了下來,重重的砸在草上,磕紅一團皮肉。

“我是為你好,此時不走,你將性命不保,我會帶你回碧海,而後與九殿下不再往來。”話說罷涉水輕輕點了下頭,隻見青闌忽然安靜的倒在了地上,再也沒有醒來。

攙著青闌的四人和涉水站在斷崖邊上,一抹水霧重重疊疊的打開在他們眼前,涉水在進入水霧漩渦之前回頭遠遠的望了一眼此刻開始變得凜冽殘敗的寒涼宮,隨即轉身離開,眉目緊縮不放,留下身後一片血色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