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遊蝶引迷途,花開散盡半麵緣
日光傾瀉,和暖之至。明鏡似的天在頭頂罩著,偶爾飄過一兩瓣雲擋去暖光,襯的地下一片淡淡陰影,在那花草叢中搖擺不定。桃瓣翩飛,零落而下,如毛毛細雨般輕輕巧巧,無聲無息,隻聞得見暗香,隻望得見花影。
時值仲春,花盛風輕,南宮府被攏在一片粉澤中,滿地的桃花雨叫人無處下腳,一步一步走上去,綿軟觸感便在腳底上,仿佛能印上那花毯上的暗香,將人從下往上透著香氣兒。
離貘走在廊沿旁的小徑上,整齊的石子兒路鋪開,絳紅勾金嵌絲玉鞋踏上去沒有聲響,她青絲未挽,根根飄散,一身絳紅立在那最大的桃樹下抬頭看著,無暇側顏托起一縷照在她臉上的金光,晃得她眼睛撲閃撲閃,本就透水的清亮眸子更顯脫俗。此時一陣風過,帶下幾片桃瓣,一片落上她青絲,一片落在她肩上。
“人間繁華似錦春,花開花落半時光。”她低聲喃道。這是在寒涼宮時,閑來無事看過的一本雜詩集,書上詩篇眾多,她對其中幾首卻是情有獨鍾,讀來也朗朗上口。方才這句出自一首七言詩,原題題為《渡紅塵》。她仍記得當初念到這句時心下不禁翻起千濤萬浪,洶湧而來,雙眸對著紅塵二字看了又看,一遍遍地想象它的樣子,它是如何的呢,是撫育著怎樣的人,發生著怎樣的故事,故事的始終是喜是憂?
每看到這首詩,她心中便想著這些問題,她知道自己可能終也見不到人間繁華,但隻是憑空生出念想, 卻也能讓她心心念念。此時此刻不知為何會突地想起這首詩,恐怕是觸景生情,勾起了原來的回憶罷。
地攏塵埃東風過,孤城一壁百人衰。
輕煙曲曲盡腸斷,破瓦疊疊散衷腸。
誰言人間春常在,隻道紅塵憐人惜。
人間繁華似錦春,花開花落半時光。
這麼一首下來,叫她無論如何也想要再看看那本集子了。離貘收了收隨風吹亂的發尾,身前這樁樹巨大無比,半邊樹枝遮下了半邊庭院,再往東去便是和春園了,那裏花束更多,草也更盛,桃林自不用提多的去了。離貘看完了這邊的小庭子還想去那邊逛逛,都說這南宮府賞花是最好的,聽管事的說桃神祭不久後便有場大的賞花節,連皇宮紫芸城也要辦一場皇家貴胄的賞花宴,以犒勞在神祭中費心的臣子們。
行至和春園,出來五六個侍婢,穿著素整的衣裙,施以清雅的淡妝,發髻上點綴一朵花幾隻珠翠步搖,甚是好看。這些人見到她都微微行了小禮,有膽大的還不忘偷看幾眼,隨之便露出一絲驚慌立馬低下頭去。離貘回過禮轉身往園內走去,風過青絲留下久久餘香。
和春園很大,小徑彎彎走走隻一條,石子道旁一應暖花青叢,巨樹銀河,入眼皆是畫,入耳便是情。離貘伸手扯扯身披的衣掛,正午風不大卻透涼,仲春的風隻帶著一絲的柔和,冰涼夾在其中,讓人不由想縮著身子。她倒吸了口涼氣,欲轉身往回走去,卻模糊間瞥見一個身影,她繞過擋眼的樹叉向那方走去,依稀隻見一抹白色衣裾被風吹起,隻是那人站的地方深,從此處看不出是誰,離貘一一撥開桃樹枝繞了過去,越靠越近。
泣月盯著這樹有好久了,滿園皆春唯有這株是自己兒時親手栽下的,他還記得那顆種子是習學陰陽術有嘉師傅獎給他的,如今也已然長了這麼高大,花開如此繁盛。他接住一瓣嘴裏輕輕喃著,桃瓣緩緩旋起化作一隻粉蝶在手中振翅欲飛。泣月隨口道了句什麼,那蝶便飛離他掌心,本向著高處去卻轉了彎往離貘這邊來。泣月回頭一瞥,離貘立在原地看著他不知所措。
如若以出水碧蓮描畫青闌,那眼前這個人該怎麼形容呢。傾人還是什麼?她想不到什麼確切的詞,隻是知道這容貌放人間定是遭天界嫉妒了吧,清涼通透的眸子裏像淌著水,俊淨惑人的臉龐竟比女子還更甚勝幾分,可其中冰冷讓人望而卻步。雖並非第一次見他了,但上回駕馬那程因事發突然,又趕著去救長樂,並未仔細停下觀他的容貌,而後又中了銀蛟月牙的毒暈厥過去,更是未看清前來救她的臉。而此時此刻她看著那雙化不開墨色的眸子,竟是一時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