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至桃神祭日,便以獸皮或油皮紙糊了燈罩,內置一盞小撚燈,放至護城河長滄川。
離貘發現這祀燈很有趣,上前瞧了眼便問蓮蓬:“這燈樣式倒是有趣,兔狀的,與你挺合適。”便讓洛旗兒買下來賜給了他。誰知這兔兒燈就隻剩這一個了,另一個娃娃在旁邊看的眼饞也不敢吱聲,往旁挪了挪準備讓這行貴人先走。
離貘心細,早就瞥到了她,一看便知是晨午那陣兒最後一個買五寶糖糕的女丫頭,故意等著看蓮蓬如何對付。
蓮蓬轉身看見她,丫頭眼神直勾勾盯著他手中憐愛的兔兒燈,便伸手將兔兒燈遞給了她:“看你的個頭我該喚你聲姐姐,這兔兒燈我已經玩過了,你拿去。”
洛旗兒一旁捂嘴笑,心想這孩子也是個不好事兒的主兒,等別人開口前先把話都給堵了,免得一會兒糾纏,便上前去:“他給你你就拿著吧。”
女丫頭咧起嘴笑開來,看著蓮蓬的眼色慢慢接過燈,兩眼放光的玩了起來。
“你這丫頭一人來街上遊逛的麼,怎麼沒人陪著一起?走丟了怎麼辦?”
丫頭抬起大眼睛樂嗬嗬答洛旗兒:“不會迷路,我家本在街那頭,我和爹爹在那豐安巷口處耍雜技的。”
“就你和你爹兩人?你娘呢?”
“我自懂事起就不知我娘的去處了,也沒問過爹爹,我怕問了讓他憶起傷心事來......對了,兩位姐姐願帶著這弟弟去看我表演嗎?算是這燈的回禮吧!”
說完還詢問般的給離貘投了個眼神:“若是小姐不嫌棄的話......”
離貘溫柔的摸了摸她的丸子發髻,“怎麼會,你帶路吧!恰好能打發半日時光,看看長安城這風水吉地啊!”
地方並不遠,一些人已經等著看了,丫頭穿過人把燈藏了個好地方,便轉了彎去牽她爹爹走過來。本是個中年男子,走路卻雙腿虛浮,身體無力,一眼望去眼睛的烏青簡直不能再青,整個身子就是副虛架子,來陣風便能吹走了,毫無生色可言。離貘順手擋了個靈團給蓮蓬周圍,蓮蓬雖有仙氣但年紀幼小,最怕沾染邪氣,她雖靈力被縛,弄個小小的仙術也還是可以的,又定了定神,想弄清楚這其中的由頭。
男人兩眼無光,隻是捧著手中的飯碗等著他閨女表演完節目好收賞,便一旁靜靜的等著。
原來被他父親喚作小玲的丫頭練的是幼童過橋。這幼童過橋是長安雜耍中難度較高的一種,要練的是童子功,心智卻要成熟上許多方能沉穩淡定,一般都是家境貧苦的才送孩子拜師學藝以供家人吃喝。離貘聽見身旁的人嘰咕著說這些,聽他們說好像那男人是小玲的父親,幾月前病入膏盲但遲遲沒死成,家裏就剩他倆靠著孩子雜耍的錢吃飯,定睛望去,男人氣數早已快盡勉強維持到現在已是不易,想來定是借助了什麼力量才能繼續站在這裏。
她這才知道昨日上午看見小玲為何覺得有何處不對勁了,還不就是染上她爹的戾氣了!
那廂離貘和洛旗兒注意著她爹,這廂已經走過一程的橋了,見底下掌聲四起,都喊著再來一次,便又加了一頂碗在頭上準備走獨橋,穩穩當當的邁出了一步,左腳緊跟著上來,雙足間的距離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遠,前腳掌還要稍稍向外撇,才能站的穩,看得人心都揪到了嗓子眼。
趁著人都看節目的空當,洛旗兒湊過頭悄悄說了句:“主子,這人的勁頭不大好,咱們是要繼續看下去嗎?”
離貘知道她說小玲的爹,便搖搖頭道無妨,答應了別人要看的自然得看完才是,洛旗兒聽了也不再言語,隻是抓緊了身邊的蓮蓬。此刻的蓮蓬被離貘的靈團護著,卻是什麼也感受不到,光看著小玲過橋一個勁的高興了。
三十米來長的杆子由南打到北,小玲頂碗小心翼翼的走著,每一步如懸河搖搖欲墜,大家看的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喘一下,小玲卻突地右腳一崴直直向後倒去,嚇得眾人四散逃開,以為定要摔個腦開花卻不料被一個青衣男子穩穩接了住,還在空中兜轉了幾圈下來,功夫好的人也不由讚歎他身手了得。
隻是這人光看背影也覺得氣質不凡,青蓮出水無雕飾,水霧朦朧繞其周,那柔那暖讓人心神怡漾,隻看去一眼,便也是怎麼都說不出話了。
由是曰:碧蓮順露,滴水起平波;初開顏色,終是為人改,絳羋染天,不剩生,不剩仙,唯餘魂絲棄天邊。
“大人!”洛旗兒吃驚一叫,隻見青闌轉頭衝她笑著,眼波卻不經意流淌過來看見了離貘,離貘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被打下凡間之前,天帝未曾讓她見青闌最後一麵,他是碧海的龍子,而她卻是帶罪囚人,能在凡間一見已然是不幸中的萬幸,更何況他是來伴她度過這劫難的呢?
生之守將,生死相隨。
把懷中人輕輕放下,青闌朝這邊走來,臉上的笑未失未散,瞳中似溢出了水,惹得離貘雙眸泛霧。看她沒開口,自己便先打趣起來。
“貘,太久沒見,怎麼沒見長高呢?”說罷左手覆上她的鬢角撥著絮亂的短發。
“天牢將死之日,我以為有生之年不會再見。”
“還是一樣傻,現在不是就站在你眼前嗎?身子好些了嗎?這幾天沒能在你身邊是我的不是。”
“當然是你的不是。”離貘微笑道:“你是我的守將,若是拋下我,我豈不是天下最慘的人了?”說罷自己笑了出來,眼角還潤潤的紅了個遍。
青闌覆手摸了上去:“從今日起,除非你趕我走,我便不會去任何地方了,一言為定?”
洛旗兒看著兩人見麵的場景不由得自歎,山河在變,江山在變,從未變過的是大人對小姐的寵愛。從出生起這注定的一切已經將大人的眼睛隻放在了小姐的身上,永遠沒有移開過,她還記得離貘在押之時,青闌是如何請求天帝開恩饒她不死,被打下凡間的事是青闌對天帝爺的妥協,私自下凡也是對龍王保密的,從頭至尾隻為在她身邊而已。
二人打趣完便回了正題。
“客棧人說你們一大早出門了,我便親自來尋,若是我不來你是不是還想惹那男人身上的小鬼,添些亂子?”
“要是你再晚來一些,我估計就會了。”說罷離貘轉身看向拉扯過自己女兒的男子,他光眼黯淡,卻還是仔仔細細檢查了個遍,確認無傷後,方拉著丫頭準備離開,但小玲一副不想走的樣子,欲對著這邊說什麼,臨行前掙開她爹的手跑到牆角跟拿出了兔兒燈,又轉過來恭恭敬敬鞠了兩躬,收拾收拾道具往家走去了。
男子轉身進了胡同彎,身後留了個幹幹淨淨,連聲謝謝都沒出口,就帶著自己女兒回屋了,讓洛旗兒甚是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