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猴兒的宅洞取景甚好,在旁有一小瀑布自上而下傾瀉而下,看起來就覺得清涼。洞前一條小溪叮叮咚咚的緩緩淌過,溪水甚是清冽,之中鋪了四個碩大的圓石,輕躍而過便是老猴兒的洞府。
洞府裏卻是簡簡單單的擺設,花花草草侍弄得挺像樣,向東麵看去,還有一大堆雜碎東西,與屋裏的其他物件相比,我走向裏屋,裏麵空蕩蕩的,角落裏生了些野花野草,那石床上鋪的一張虎皮倒是顯眼,我想上前摸一摸,不料那老猴兒從陰影處走出來,話語裏帶著無奈,“又一個不識貨的。”
我哼了聲,道,“為何?”
“這虎皮是這裏最廉價的東西,那些花草才是稀世珍品。”他目光閃爍著,手溫柔小心的撫著那些花草,“這些靈噬草,金伽花,炎戚株,柒魂草,還有那些,都是我從那深山險崖中帶回來的,相比之下,虎皮自然是要比珍品差一大截。”
我不好說什麼,總覺得這老猴兒太不實際了,那些花草隻能擺在那看,又不能吃,好歹虎皮還能裹在身上保暖什麼的。
良久,在一旁漠然的猴兒終於開了口,“爺爺,他是我在咱們花果山遇見的人類,他被狼族追殺,外麵又不安全,你看,在他回到塵世中之前,您能不能找個地方讓他住下,順便教他點兒基本的知識禮儀?”
老猴兒望向我,我立馬神會,作出眼淚汪汪狀。
他微微歎口氣,道,“好吧,我正好還缺個幫手,你來抵上吧。”
我便歡喜的在花果山住下了。
之前,我還不知什麼為學堂,夫子,研課,什麼為政治經濟,什麼為親朋好友,什麼為高雅,什麼為鄙陋,什麼為掏鳥捉魚。
我那時便認為那段時光是我修成人形之後最無憂無慮的。
天景六百四十七年,老爺大壽。
老爺就是那隻老猴兒,當初我問他的名字,他卻說他沒有名字,族人也沒有名字,全都是叫猴兒的。我就說,“那便起一個吧,省的到時候我叫你的時候,整個山頭的猴子都跳出來,我心髒再強也擱不住。”
他撫了撫下胡子,神情看起來很嚴肅。說起來這胡子,我卻不認為這是胡子,因為他全身都是毛須,那下巴上的那點毛自然也是屬於體毛。當我說給他聽的時候,他卻大發雷霆,硬說那是胡子,大概是他覺得隻有睿智的老者才會長那般的長胡子,還說我要是不承認就不給我飯吃,我隻好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這也沒什麼,反正我口上不說便是,我從來不逞口舌之利。
他略略沉思會兒,開口,“族中不論年長年少都得稱我一聲爺爺,你不屬於我族,自然也不必跟他們,你又常稱我老猴兒,那便喚我老爺或者老爺爺吧。”
我比較懶,便選了前者,從此改口叫他老爺。至少在進醉南苑之前我是沒覺得有不妥的。
那夜老爺洞府燈火通明,來者絡繹不絕,老爺在裏屋休息,拒不見客,我不曉得他是怎麼想的,但他讓我代他收下賀禮清點物品,這便有點不近人情了。像這隻小猴兒,渾身濕漉漉的,還沾了點泥土,可能是來見他的偶像太激動了,以至於過門前那條小溪沒看清,摔在裏麵了。
當我對他說老爺不便見客時,看那小猴癟了癟嘴,包著眼淚,我實在是不忍心,且我向來對萌物是沒有招架力的,便帶著那小猴兒進了裏屋。
老爺在石床上躺著,台上的燭火搖曳著,忽明忽滅,在黑暗中那遊絲一般的光投在他的臉上,如一隻正在燃燒的枯葉,倏爾從石床上位的天窗透過一絲清冷的月光,將他的臉映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