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有病還是怎麼的?!”我火了,揚起手就給了他一拳。我看見他低著頭,長長的頭發像是精心修剪過,整齊地遮住了視線。
他轉過身,頭也沒回地就離開了。
我愣住了,我以為他會毫不猶豫地痛打我一頓,然而卻沒有我腦海裏想象的情景,他隻是很安靜地離開了,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回到旅館,已經晚上九點,窗外的寒氣在玻璃上形成密集的水滴,然後下落成一條條清澈的紋路。我回去的時候,小斯正在看《小王子》,她看見我走進來,於是抬起頭,“你回來了?”
“嗯。耽擱了一下,你餓了吧。我給你買了點東西。”說完,我把手裏還溫熱的盒飯遞給她。
“你臉怎麼了?”她抬起手,指了指我臉上的紅印。
我笑笑,“沒什麼。”
吃完飯後,小斯就起了床。她走到寬大的落地窗前,拉開窗簾,整座石口的輪廓就在夜色裏恍惚而紛亂地顯露出來,巨大的霓虹閃爍著不斷拉長的光團,然後染遍了半邊天空。
她指了指城市的邊緣,對我說:“我家就在那邊。”
小斯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地方,眼角是大片大片濕潤的光澤。無數的光線從城市的各個角落裏彙聚過來,然後落進她的瞳孔裏,形成最華麗的光點。
我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輕輕地說:“你沒事吧?”
小斯低下頭,兀自笑了起來,“我剛剛看到小狐狸要求小王子馴服它的那一幕,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羨慕他,我不是說狐狸,我是指小王子。我羨慕他總是有人愛他,總是有人願意等待他。”
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小斯那時候的表情,突然說不出話,我覺得心裏像是有什麼忽然分崩離析,突然坍塌,沉重地覆蓋在我的身體表麵,將我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讓我無法呼吸。
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指接觸到小斯微微顫抖的肩膀時,我感覺到無數絕望的呐喊突然在黑夜裏回蕩起來,響徹整片深黑色的夜空。
“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小斯轉過頭,突然想起了什麼,然後伸手摸了摸口袋,隻是雙手立刻僵在了空氣裏。她抬了抬頭,一臉尷尬地說:“不好意思,我出門走得急,帶的錢不多。開房的錢,我等下回家之後給你吧。”
我點點頭,然後帶著她去退了房。
剛剛走出旅館,尖銳的寒冷感就如同螞蟻般爬進了四肢百骸。我微微抖了抖肩膀,慢慢地往前走。
晚上的石口,在大片如同霜凍般的白色光線裏,無數的路邊攤像是感覺不到寒冷般依舊亮著微弱的火光。這些火光帶給石口依舊溫暖的理由,雖然你根本感覺不到那些細微的溫暖。
路過幾條街道,再順著一條瀝青路走到盡頭,小斯指了指路邊的一排幾乎快要到下的破房子說:“我到了。”
我抬起頭看了看那些房子,很老很舊,破敗的瓦閣像是承受不住太多重量般微微下垂,我甚至聽到了尖銳的“吱呀”聲緩緩地響了起來。牆壁上殘留著許多小孩子無聊時的塗鴉,零星而破碎的圖案像是無數尖利的刀刃瞬間刺進了我的心髒。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地方還有人住。
小斯領著我走進了一條小巷子,然後轉了幾個角,就看見了一個院子。剛剛走進大門,我就看見一個女人在劈材,我聽見小斯走到她麵前,輕輕地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話還沒有說完,那女人突然揚起手就給了小斯一耳光,然後是尖利的聲音沒有預兆般的響了起來,“你媽的賠錢貨!老子哪來的錢給你揮霍!滾蛋!你媽的!”
小斯站在原地沒有動,隻是冷冷地盯著她,“給不給。”
“不給。”
“你別忘了,爸爸的遺囑上……”
小斯話還沒有說完,女人又是一耳光打在小斯已經紅腫的臉上,嘴角是一縷鮮豔的紅色。
我大概知道了小斯在幹嘛,然後我輕輕地叫小斯過來,對她說:“沒事,那錢就算了。你別放心上。”
小斯隻是低著頭,不過我能感受到她的肩膀像是發動機般震動了起來,眼淚一滴一滴打在微微冒著寒氣的水泥路上,然後凝結成霜。
“你剛剛說……你爸的……遺囑?”我微微低頭,就看見小斯耳朵後那一小片清晰的亮光,柔軟的長發微微散發著淡淡的花香味道。
她沒有說話,靜靜地往前走,剛剛走出幾步,就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從遠處慢慢地走了過來。我抬了抬頭,就看見藤原一張落寞的臉。
他看見小斯臉上的手印時,像是瘋了般抓住我的胸口,我還來不及反應,一個堅硬的拳頭就落到了我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