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水草,荷塘冤魂(1 / 3)

一,失意,夜的醉

風蕭蕭兮易水寒。

民國,杭城,臨平。夏日的一個風雨飄搖之夜。

慘白的街道,燈火暗淡,行人稀少,泥濘中,一個胖嘟嘟的人影遊動著,腳步笨拙,一腳深,一腳淺,踉踉蹌蹌,醉八仙的腳步,淩亂,酒氣在頭頂滋滋環繞,蚊子被熏得四散奔逃,偶爾的行人,看見他這副模樣,唯有遠遠避之,更何況,他手裏抓著的不是酒瓶,而是一把明晃晃的屠刀,刀上殘留一絲絲血跡,吸引著幾隻饑渴的蒼蠅,嗡嗡叫。

酒氣,熱氣,雨水,混雜在那張毫無表情的中年男子的臉上,肆意擴張的肥肉瘋狂擁擠著,讓他本來就細小的五官無處安身,細微的肌肉橫著偶爾抽筋似的拉伸幾下,塌塌的鼻梁下,肥肥的兩個鼻孔,不時噴出液體,呼呼呼,最關鍵的是他那眼神,透過雨水,毫不隱蔽的透露著麻木的絕望,看得出,人是熱的,心是拔涼拔涼的。

“哎呦,大祖,大風大雨的,這麼晚了還在街上瞎逛個啥啊,趕緊回去家裏吧,好心看管好你媳婦啊。”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從旁邊一個店鋪的門縫裏穿出。

“哦,是連伯啊,你,別,別他媽大祖,大祖的,不習慣,還是叫我酒鬼好了。”他心裏憋得慌,見誰都有氣,話語不連貫,手裏的屠刀更不聽話,嘭的一聲,在那已經關得好好的木門上插了個口子。

“你想嚇人啊,好心沒好報。活該你早日戴綠帽。你個死酒鬼!”蒼老的聲音隨著裏麵燈光的熄滅,消失了。

綠帽,綠帽!都這麼說,都知道了,基本是真的了,不要自己騙自己了。今天賣肉的時候,不也有幾個老阿姨在他背後指指點點嗎?屠刀似乎不是插在木門上,而是心上。綠帽,痛!男人沒有什麼比這個更痛心的了。他似乎隱隱約約看見自己媳婦在更某個惡心的男人在上下運動…

早就知道,你一個土得掉渣的屠夫,殺豬宰羊,幹嘛昏了頭去娶一個白白淨淨的漂亮老婆呢,她年齡又那麼小,本身就不配,難道你沒有聽過武大郎與潘金蓮的故事?遲早的事情,故事正常展開。後麵,新的劇情,就自己猜吧。

那兒子總該是自己的種吧,和我起碼七分像呢!想到這,大祖惡狠狠的把刀從門縫裏拔了出來,啪,那門也是老舊,帶出的木屑到處飛舞著…。如果,如果讓我抓住那個男人是誰,那就幹脆一刀結果了他。活該!別怪我心狠。其實,他早就知道,那男人,就是鎮裏出名的地主老頭,姓周,有本事就去砍他啊?——沒有證據,總不能捕風捉。

周地主的影子在他腦中一閃一閃,那個死老頭子,憑他,也敢讓他我戴帽?帥,完全不搭界。錢,可能多我一點?

呸,一口濃痰噴出,惡狠狠的摔向地麵。

本來,一個屠夫,也算個正當職業,雖然粗獷了點,倒也不失麵子。但是那風言風語的綠帽傳說,卻讓他的尊嚴一敗塗地。現在,在他眼裏,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了,走在街上,腰板已經軟塌塌,而周圍一夜間都不還好意。憤怒的火苗在夜空裏胡亂四射,他在想,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發泄一下?

胡思亂想著,或許還沒有到無可挽留的絕境,突然家的影子有清晰了。三間平房,白牆青瓦,一個煙囪飄著白煙。孤獨,淒涼,也許家裏的床還是溫暖的。也許,老婆,並不是傳說中那麼壞,也許一切隻是胡說八道,她正心急如焚的等著自己回家呢。

現在回家?也好,不遠,就在鎮子的東麵。

二,幻覺,無麵人

一腳高,一腳低,有了方向,他的腳步已經比之前有了一點點節奏和輕巧。街道不長也不寬,都是熟熟悉的,背都背得出,拐彎抹角,雖然醉了,也是駕輕就熟,閉著眼也不會走錯。

忽然感覺馬路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道孤零零的大門,沒有牆,也沒有屋,就一道門,血紅的門框,黑乎乎的門麵,邪門,誰在搞鬼,難道門後有什麼玄機?借著酒勁,當然是毫不猶疑的一腳踢去。哐當,門一下開了,卻發現門後有一個黑色人影正穩穩的盤腿而坐,擋住了他的去路。

“喂,誰,你坐地上幹啥!知不知道你擋我路了!”…。是一個黑衣人,怪怪的還是不理人的那種,可是他左也左,他右也右,無論如何就是繞不過他。這下酒鬼怒了。

“死開,好狗不擋道。”酒鬼一腳踢去,卻是一個空,踉蹌著差點摔了個跟頭。

“朋友,想清楚再說話,是你闖入我的地盤,是你幹擾我練功,而不是我在擋你的道!”那黑衣人說話了,聲音悶悶的,好像從地心傳來。

“活見鬼,馬路是你的地盤,大雨天你在練功?”酒鬼聽他這樣說,也是火了。

“你踢壞了我的門,我在家練功,哪裏有雨?”黑衣人一動不動原地坐著?在家?明明就是大馬路啊,我人醉心不醉。咦,好像真的沒有下雨,可是酒鬼明明記得剛才還是雨水糊臉啊,怎麼這裏地麵都是是幹幹的,抬頭望天,天上嗨掛著星星?再看黑衣人的身上也是一滴雨水也沒有。

這下,酒鬼好奇心大發,借著星光,他想把黑衣人看個仔細。藍衣藍褲,一個巨大的鬥笠蓋在頭上,四周還密密的掛著一道黑色布簾,把整張臉死死的遮個嚴嚴實實。

故弄玄虛,以為你是武林高手?

有本事你給我轉過身來,有本事你把臉露出來給老子看看,媽的!酒鬼是急性子,受不了那人的麻木不仁。

“好吧。”還是陰森森的聲音,低沉但是惡心。說罷,那人動了一下,明顯頭在轉動,那圈布簾在飄蕩,可是身體似乎沒有動,臉也沒有露隻是頭旋轉了過來…

“跟個鬼一樣,你想嚇人啊,遮住臉幹啥,你長很醜嗎?告訴你,我啥也不怕!”酒鬼看見這,頭皮一陣發麻,說完,不自覺的抓緊手裏的屠刀。

“你,真的想看我的樣子?可別後悔哦。”聲音還是那麼陰沉,隻是惡意比之前更進步,“告訴你,我在這裏坐了那三天了,沒有一個人看得見我,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我和你好有緣啊,不過,看見我,認識我,並不是一件好事情!”

那人說罷,正欲舉手揭開布簾。

突然,陰森森,酒鬼莫名感覺到一絲死亡般的恐懼,感覺自己的力氣在消失,雙臂沉重,雙腿發軟,而手中的刀也快掉在地上,冷汗迅速沿著臉拚命滴著,噠噠噠,怎麼回事啊?

“我看你幹啥,我不要看見你,你給我走開,再不走開,老子真的要砍人了。”酒鬼怕了,他不知道那布簾後麵藏著什麼古怪東西,他隻想感趕緊離開這裏,他凶著,卻明顯底氣不足透露著驚慌失措。

“媽媽媽媽,你看這個叔叔一個人在馬路當中幹啥?”一陣童音傳來,應該是個小女孩。

“喂,你看看這個人,神經病一樣在那裏自言自語,真的是酒鬼,你們趕緊離他遠點。”又一個成熟的女聲傳來,原來是一個大媽帶著她的二個孩子路過。大風吹倒了手中的雨傘,她使勁護著她的兩個小孩,慌亂的邊走邊跑。

自言自語?酒鬼似乎清醒了好多,恐懼一下子消失了。一睜眼,剛才擋道的黑影已經不在,就一條昏暗的馬路,而且天空又恢複了大風大雨,他的臉又掛滿了水汽。沒人啊,根本沒人,啥也沒有,黑衣人,布簾,幻覺,幻覺,我肯定氣糊塗了。趕緊回家吧,媽的。見鬼,難道還是大媽救了我?

三,冰冷,家是個影子

清醒了,步子就快了,雖然心裏有點慌亂,不過,一轉眼,酒鬼已經來到了自家門口。

還是記憶中的家,一個左中右三個開間的瓦房,白牆青瓦,標準的江南民居樣子,當然窮人的標準。

然而,然而,家裏是漆黑一片,沒有燈光,也沒有人出來迎接他,門鎖著,冰涼的鐵鎖晃蕩著,似乎在告訴他,都不在家,老婆,兒子,都不在家!這麼晚了,又風又雨,她帶著兒子能出去幹啥?大祖的心又開始涼了。哎,難道真的是去地主家偷情不成?心,一下子沉到水底,悲哀在空氣中彌漫。我,大祖,酒鬼,真的無路可走了?

人在痛苦的時候最愛憶舊,往事如風。

酒鬼雖然隻有三十出頭,但看上去就有點顯老了,加上平時不修邊幅,衣服也是千年不變的帶著補丁的藍衣灰褲,上麵總有好多地方不滿黃黃的油跡,總體邋邋遢遢的感覺,而他老婆才二十有幾,身材苗條,臉蛋白裏透紅,關鍵平常愛打扮的,衣服不是旗袍就是花花綠綠連衣裙的,和酒鬼反差很大,他們二個站一起,總是讓人想起武大郎與潘金蓮的故事,唯一的不同時他們有個五歲的兒子,還有酒鬼沒有一個像武鬆那樣的兄弟可以幫他,他是家裏獨子,兩個姐姐遠嫁去了湖州,而他父母則是在五十公裏開外的山裏,鄉下種地。

“老婆來,我親熱一下再睡。”

“不,不要碰我,我煩著呢。”

“借口,我哪裏不好了?”酒鬼火了,問老婆。

“哪裏好啊你,一天到晚殺豬宰羊,靠這個吃飯,罪過啊,菩薩遲早要罰你去地獄!”,他老婆吵架時候這麼說。

“你嫁給我的時候,我就是殺豬宰羊啊,你當時怎麼不說?”酒鬼反問。

“當時,我家窮啊,不就是貪圖你的幾斤豬肉麽,害我現在跟你受罪!”老婆的回答帶有鄙視的神態。

這是什麼理由啊,借口也要編的真實一些啊!當時我酒鬼也算個響當當的人物,屠夫也算個好職業,有房給你住,有飯給你吃,起碼是小康,你不就是看中我這一點嗎?現在有外遇了,就反過來說我這不好,那不好。

但,吵架多了也沒意思了。從此,他變得悶悶不樂,每到晚上除了喝酒還是喝酒,直到把自己喝個亂醉,他真恨不得把老婆休了,不過看在兒子還小的份上,他忍,一忍再忍。唯一的安慰是,兒子還很聽他的話,嘴巴也甜,左一個爸爸,右一個爸爸,叫得他樂呼呼的,再看兒子的眼睛也是和他一樣的眯縫眼,笑起來就是一條線,是他的種就該這樣。直到有一天,他老婆當著兒子的麵不停的數落他,說他沒有出息也算了,還讓兒子以後不要姓趙,幹脆跟她姓唐,這是要徹底推翻他在家中的地位啊,酒鬼真被逼急了。他恨不得一個巴掌打向她的臉,可是兒子一下子站出來擋在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