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到底怎麼了?”中森銀三的心此刻已經完全提起,他的眼中透出緊張與傷悲,既害怕聽到令他揪心的消息,又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女兒的情況。
屋外的少年同樣輕輕前傾身子,目露急切與抗拒。矛盾無比的兩種神色如今清晰地出現在少年完美的臉上,卻絲毫不礙眼,反而為少年增添了一種別樣的氣息。就像是往雪莉酒裏加白蘭地,過後,越是經過歲月的積澱,越是濃鬱的芬芳。
星野流一清澈的瞳孔裏明明白白地顯著悲哀的濃鬱與憐憫,他定定地看著麵前這位已經不年輕的警官臉上焦急無比的神色,忽然輕聲問出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中森先生,您愛您的女兒嗎?”
中森銀三明顯驚訝於流一的問題,但他相信眼前這位年輕但又優秀的醫生總有自己的道理,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點點頭,聲音沉重卻堅定。
“是的,我愛。”
“有多愛?”流一向背後的英國皇家毛毯上靠去,把整個人埋在昂貴的裘毛內,1克1800英鎊貴重的毯子,如今卻被擠壓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揉皺地如同某人此刻紛亂的心情。
大概是因為埋首在毯中的緣故,流一的聲音悶悶的,聽不清晰。不等中森回答,他就仿佛自說自話般地開了口。
“就算她失去了全部的記憶,你也愛她?就算她根本就不記得你,你也愛她?最重要的是,就算她不再是中森青子,而隻是有著中森青子外貌的另外一個人,你也愛她?”
星野流一的聲音像是機械一般地空洞慘白與僵硬,這一句一句,如同並不鋒利的鈍器,在中森本就傷痕累累的心上,重重地穿透而過。中森的眼中不可抑製地露出錯愕和絕望,他抬頭,渴望著最後的希冀,隻是年輕醫生的最後幾句話,卻將他毫不留情地推向了黑暗的深淵,還順手湮滅了所有的光源。
星野的每一句話,都讓中森銀三更加地失落與無法接受。他的話音低沉如薩克斯管的哀奏,在天空散開悲傷的氣息。
“中森小姐在那場事故中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不願意再清醒過來,事實上我有所隱瞞了,按原先的狀況,最好的情況是永久的昏迷。”
“隻是現在卻出現了意外,中森小姐現在就像是自我催眠,她為自己杜撰了一個身份,末羽歌涼,並且不知原因地極度厭惡青子這個身份。”
“所以中森先生,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你的女兒,中森青子小姐,已經死了。”
“當然,為了治療,我希望你們配合她演好末羽歌涼的角色,可以嗎?”
這些話語像是最後的審判,讓中森銀三失去了所有的氣力,他頹廢地倒在椅子上麵。整個屋子被精致的名畫簇擁,抬頭是畢加索所畫的《加謝醫生的雕像》,畫上的人兒麵目淡然,隻是這幅當初在1990年拍出8250萬元的完美線條,如今在中森看來,卻成了命運最猙獰的嘲笑。
“我……明白了。”即使心痛如刀絞,中森卻仍舊不忘回答最後的問題。有些人,是他今生今世都得罪不起的。
比如他,星野流一。
屋外的少年早在中森還未回答的時候,便疾步跑出了別墅。
愧疚與傷悲幾乎將他生生埋沒。閉了眼,頭腦裏滿是青子倒下的那一刻雙眼中充滿的淒哀,還有她就診時雙頰的蒼白,以及最後星野醫生的話。
“中森小姐在那場事故中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不願意再清醒過來……”
“並且不知原因地極度厭惡中森青子這個身份……”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是他自己啊!
他是最愛她的人,卻同樣是是傷她最深的那個人。
到底是最深情,還是最薄情。
他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憎恨自己另外一個身份。如果上蒼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到那一天,他一定會放棄仇恨,堅定不移!
隻是,沒有如果。
他隻能把所有的苦澀咽下,努力去麵對這令人心碎的現實。必須得學著習慣,習慣接受過去、現在、將來的別離,不是麼?
即使心再痛,也要微笑,因為青子說過,黑羽快鬥有些壞壞的笑,是最能讓她快樂的生活調味劑。
可是青子你知道嗎?如果你離開,黑羽快鬥會忘了如何去笑,因為你不在,所以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他的心裏,許多許多的話幾乎讓他窒息。他想要傾訴,卻無人聆聽。
他忽然想起許多年前青子玩笑般的話語,卻沒有想到如今卻是一語中的。
她說,我親愛的黑羽,就算我不在了,也要像在一起一樣,絕對不要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