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涼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蘇打水的味道,混雜著濃濃的醫院的氣息。
抬頭是白色的天花板,如同吊唁時所佩戴的頭巾,白得駭人。
歌涼抿嘴想要苦笑,卻是扯痛了傷口,她皺了皺眉,眉眼間縈繞著濃的化不開的悲哀。
“原來沒死啊。”她想。記憶恍若停留在倫敦的晨霧時分,大片大片地被籠在蒼茫下,看不清晰。隻是唯獨那個片段,無論多少時光的過濾,或許都無法釋懷。一遍遍地,帶著傷痛,在腦海裏流淌。
閉了眼,能感受到子彈在胸膛裏穿梭而過,穿著灰衣的金發男人,以及最後所看到的少年,單邊眼鏡,白色禮服,月光下映透了他邪魅的笑容,既熟悉又陌生,像是隔了整整一個世紀的問候。
那一瞬胸膛裏洶湧著的愛與恨的絕望,生生蓋過了身體的疼痛,可以感受到意識一寸寸地泯滅,卻仍舊執著地觀望。想要知道,卻又害怕真相與心中所想吻合。
還真是矛盾呢。
歌涼搖搖頭,把這些不知名的奇怪記憶從腦海裏驅除。
如今仍舊是盛夏,耳畔始終充斥著蟬聒噪的嘶鳴,一聲一聲,卻是給這個荒涼而煩躁的季節增添了一份生氣。隻是歌涼無端的覺得,那像是對生命的眷戀與告別。
畢竟隻有七天的生命不是麼。那麼努力地在黑暗下生存了許久,不過是為了最後飛蛾撲火般的七天。168個小時,10080分鍾,604800秒。
隻是為了希冀的不長的陽光下的生活,就心甘情願地在深土裏將自己埋葬,最後還要感謝天的恩賜,讓自己換得了那些自欺欺人的漫長。
真的好傻啊。
歌涼忍不住痛笑出聲,隻是笑著笑著,禁不住地淚流雨下。
其實她和蟬很像不是嗎?像是被命運早已牽好線的布偶,在歲月的舞台劇上掙紮。越掙紮,越是疼痛。畢竟斷的是自己的線,傷的是自己的心。
隻是仍舊會,很不甘心啊。
“滴答。滴答。”有些木然地看著點滴裏的鹽水一滴滴落下,本想理清記憶的歌涼卻愈發頭痛欲裂,索性不去思考,隻是看著天花板,蒼白的顏色折射在歌涼淺藍色的瞳孔裏,少女的目光在凝聚與潰散間不斷轉換。
恍惚間好像聽到有人在喊“青子”,少年的聲音急促且慌張,雖然隻是相距了一麵牆,卻又像是隔了千秋萬丈的漫長與茫然。
仍舊是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像是擁有讓人安心的力量。
歌涼閉了眼,不願再去聽。她總是有一種感覺,並不清晰,但卻真實。
她想要他死。與記憶無關。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又像是機器人裝好後總要安裝命令的芯片,會按著原先的程序,一絲不苟地去做。
隻是又不忍心呢。
明明不認識他不是嗎?記憶裏的那一片空白,將這個事實書寫得明明白白,卻又是痛徹心扉的刻骨銘心。
歌涼忍不住微微地苦笑,像是飲下一杯不加糖的藍山,雖然苦澀,卻又忍不住去回味,卻又仿佛好像一碗罌粟毒酒,越是飲下,越是彌留,即便痛不欲生仍是甘之如飴。
那一刻的歌涼如同末日下的天使,在魔的懷抱中安詳。始終帶著笑容,卻又混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與傷感。柔軟的金發掩去了少女的麵容,她倦怠地埋首在被裏,看不清表情。
她就這樣地沉沉睡去,口中仍在嘀咕著不清不楚的話語。
我才不要是中森青子啊。
永遠不要是。
從過去的過去開始,到現在的現在,甚至於將來的將來,我隻有,也隻會有一個名字,末羽歌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