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可以再丟臉三(1 / 2)

我被圈在黑壓壓的人堆裏,手緊緊地握著豎立的扶杆,那上麵見縫插針地握著很多的手,女人細膩的手,男人粗厚的手……我的記憶像是被抽了一根絲出來,在逼仄的空間裏想起了第一次坐地鐵的情形。

那是六年前,北京。我去北京出差,因為念的隻是很普通的專科學校,所以早一年畢業,我的大多數高中同學都還在讀書。畢業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市場報做記者。

來北京西站接我的是高中同學楊家真,但沒有想到徐凡也會來。

北京西站真的很大,我被裹在人群裏的時候有些昏頭轉向,是十月的天氣,北京已經冷了,我穿在米色風衣裏的連褲襪被風透過去,皮膚有刺刺的感覺。他們隔著一段距離,聽著楊家真說話,但我在他每句話後都會問一句:“什麼?”楊家真又不得不重複一遍,他根本就沒有察覺出我的恍惚,沒有察覺到我心裏被衝撞的感覺。

我的行李是楊家真拿著的,一個小旅行包。其實我更想要交到徐凡的手裏,但他始終都站在一段距離之外,這個距離,是被楊家真擋著,也被空氣裏那種疏離擋著。他們三個人,朝地鐵站走過去,有時候是三個人並排,有時候是徐凡在前麵,又或者是後麵。他幾乎沒有怎麼講話,雖然我一直在心裏等著。

他們走進地鐵站,下台階,乘電梯,轉過通道,安檢……我小心地跟在後麵,那是我第一次坐地鐵,我怕我出了錯鬧了什麼笑話——我很怕在他麵前丟臉,所以盡量少地開口說話,掩飾自己的無知和淺薄,也許是太過珍惜了吧,所以才會把每一句要說的話在心裏掂來量去。

這個時間地鐵站裏人稀稀拉拉的,明亮如白晝的車廂裏,楊家真坐在我的身邊,徐凡坐在對麵的位置上,其實明明他們的身邊還有空位,但他在那麼多可以選擇的座位裏選擇了對麵。坐在他兩個空位之外的是一對小情侶,低頭說著什麼,女朋友嬌羞地一笑,手作勢打了男友一下。我心裏微微動了一下,生出些羨慕。車速提起來的時候,有些涼風從縫隙裏灌進來,我縮了縮頸項。

大約是覺得沒事可做,徐凡拿出隨身聽,把耳塞戴在耳朵上,他的耳朵有很好看的輪廓,長得線條流暢,耳垂豐厚,嗬,這是很有福氣呢。我的目光逡巡著他,就好像把自己隱在大堆喧囂的歌迷裏,默默地注視著台上那個唯一的主角,一束燈光映射在他的身上,我可以那麼清楚地、近距離地看著他,藍色的針織衫套著白色的襯衣,淡青色的牛仔褲,足下是運動鞋,很學院派,很清秀,也很俊朗。

楊家真一直在說什麼,他是個熱情得有些聒噪的男生,也是不錯的大學,以前高中的時候他們曾經是前後方,屬於我為數不多的異性朋友中的一位,大學裏偶爾也通信,這份友情倒也閑散地維持了下來。這次來北京,便給他打了電話。徐凡會來,大約也是他說的吧,都是高中同學,大老遠地來總是要接待一下。

疾馳而過的窗外的光景裏,明亮昏暗被渾濁在一起,有相同的一排房地產廣告色彩被拉成一條波動的線條,這讓我想到了心髒監控圖,起起伏伏——如果此刻要給我的心髒測繪,那是怎樣波瀾的跳動呀!是那個時候,徐凡不經意抬頭掃了我一眼,他們的目光在空中觸碰到,我迅速地把目光挪了一下,就挪到了他身後的景象裏,假裝我根本就沒有在看他,而隻是出神入化地定在窗外的某一點上。但,我的心被絲絲地牽扯出些疼來。

我不是個戲子,卻在他麵前不斷地裝著。

裝作漫不經心,裝作毫不在意,裝作他們就是最普通的同學關係,毫無端倪。

下車的時候,楊家真走在前麵,我沒有注意在陸台和車廂之間有小小的縫隙,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下去,有一雙手臂穩穩地扶住了我。我抬起頭來,看到徐凡很淡的表情,目光看向一邊,隻是幾秒的時間待我站穩就迅速地收回了手。我低低地說了聲:“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