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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莊自強,今年二十五歲,從廣州師範大學的環球曆史係畢業後,一直憑著點小小的文采,靠著為雜誌社撰稿苟全性命。我並非老廣,爸媽都是純正的山東人,在濟南工作,家境雖不是巨富,也算殷實小康。在我美好的大學時代,他們每月都會給我寄三五千元生活費。可一聽我畢了業,不多久,他們便斷了對我的“救助”,說是要讓我學會自食其力。這下,我隻得從原本每月一千五百元的房子裏搬出,托了朋友找到一戶每月一千元的房子住下,幸而房子還不錯,隻是房東太太有點凶。
——入住的第一天,她便雙手叉腰,挑起眉梢,以不太標準的國語衝我說:“不準帶女人進來,不準在房子裏聚會,不然你就搬走!”
我朝她笑笑,心裏想,你讓我帶女人我也沒有,誰會看上我這樣的窮光蛋呢?
和許多年輕人一樣,我喜愛刺激和冒險;夢想著有一天,能成為一位有錢的冒險家,像是在大航海時代的先驅們那樣,找到一片不為人知的“新世界”,以此立身揚名。
就在前陣子,我偶聽幾個朋友聊起,在中州省某地的山區裏藏著一個驚天的“曆史空白”,隻要有人將它察出,他就等發大財出大名。我靈光一現: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啊!倘若被我發掘了那段“空白”,我就再也不用受那房東夜叉的壓迫了!
因而在運籌了半個月後,我懷揣著“必勝”的信念,背起行囊,出發去中州。
臨行前,為了討個好彩頭,我召集了僅有的幾個哥們,極奢侈地吃了一頓“必勝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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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我雖有些抱怨火車硬座的不適,卻也難遏內心的興奮。假使不出我的預料,當“大發現”公布之時,舉國將嘩然!會有雲雲崇拜者蜂擁而至,其中當有不少美女,與陪著美女同來的丈母娘。那景象實在壯觀,實在令人神往……此後,我的狂想基本集中在對女孩的挑剔上。
我在鄭州下了車,被擁擠的人潮衝到一個角落,又稀裏糊塗地被個黃牛帶上一輛大巴。那大巴比火車更不堪,乘客都是灰頭土臉大包小包的人,實在討厭。我有如此顛簸了兩個小時,來到一個集鎮。
這鎮子比我想象的更要破敗一些,像是有史以來皆無人顧問,仿佛連空氣中都彌漫著蒼涼的味道。不過道路倒寬闊,乃是幾年前新政府花了大本錢鋪設的;沿街就是低矮的平房與店麵。許多小摩托穿梭往來,還有許多小麵包和三輪的小卡車;偶爾也能邂逅幾台寶馬奔馳大搖大擺地經過,開車的人多肥胖、有氣派。一團團的孩子們蹲在街隅打彈子,跳房子,臉很髒就跟從來不洗一樣。
我不知下一步該怎麼走,便跑去問一個在路旁抽煙卷的老伯,“大叔,您知不知道城外有一個‘曆史的空白’?”
他愣了片刻,詫異地看看我,接著指指遠方,又以中州話胡亂說一堆什麼。
我聽不明白,隻禮貌地道了句“謝謝!”
站在熙攘的街頭,我打量著周遭的景物,完全是土得掉渣嘛!可傳說這兒原為舊日帝國京師,天下最繁華富庶之鄉。——當然如今是一點也瞧不出了。
我萬般無奈,隻好順老伯手指的方向一直走。約有一個小時,我便穿過了古老的城門洞,出了鎮子。回頭望去,一段殘破的土牆依稀接上遠處綠洲,它如此平靜,如一條死龍。據曆史記載,此處是當年帝國與胡人鏖戰所在,那次戰役打的慘烈,以至後來傳說戰死者的鮮血染遍了每一塊磚。可現在,它已雜草迷離。我定睛許久,接著又朝南走。天黑了,我就搭帳篷;天亮了,我就收拾行裝繼續趕路。如此不知過了幾天,我的眼前終於出現一片青山。
我想,那“曆史的空白”定是藏在這裏了!
我想,自己正一步一步地接近“真相”了。
然而,任憑我檢索此地的每一寸的土地,也沒找出什麼“真相”來,哪怕蛛絲馬跡也一無所獲。這不由讓我有些失望,可我畢竟是自費到這裏來的嘛!那就讓我好好地欣賞這山間的美景吧!也不枉費來此一遭。
於是,我重打精神,攀上一座並不算高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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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旅行包裏翻出筆記本和圓珠筆,寫下些關於這座山的記錄。
——“鬆軟而肥沃的土壤,石材大多是石灰岩……長有鬆樹、柏樹、樺樹等。還有半人高的野草。……天上偶有烏鴉飛過,也能得看見喜鵲和八哥……其他的仿佛沒什麼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