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信子(1 / 2)

【四】

被關在這間小臥室裏一周了,還沒跟這家人翻臉,盡量維持和諧的關係,想辦法完完整整地逃出去。

白天隻能看看電視,早上秦頌還沒起床,信子便輕手輕腳做好飯留在臥室裏,自己吃完便出門了,信子在村口有一座雞舍,還種著十畝棉田。信子媽不跟他們住在一起,信子是獨子,他這間磚房是年前蓋的,正房有三間臥室一間廚房一間客廳,另外還有放農具的兩件偏房,信子媽執意住在老屋。早上就來信子這“看守”秦頌,在隔壁做些忙不完又零散的家務事,秦頌知道她手裏在忙,耳朵卻在時刻聽著裏屋的動靜。兩人對她很好,但同時也保持對她最高的警惕。

信子媽是個凡事不多管不多問的女人,眼睛像信子一樣常年水汪汪的。信子說要買回秦頌的時候,她知道這世上沒有人能拗得過兒子,而當天提起這個決定時,她看到了信子眼裏的可怕的決絕——這個眼神但凡出現,他決定的事不管怎樣必定會實現。因而對於買秦頌的事,她從頭到尾隻說了一句話,“用自己的錢啊,我沒錢。”

有次秦頌聽到隔壁信子媽壓低聲音跟信子說:“總不能這麼關一輩子吧?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她要是摸著電話,說不定你也要蹲局子。”信子沒有回答。

信子隻有中午回來一次,晚上要忙到七八點。

這樣持續了半個月,

“早點睡吧?”信子幫她把被子鋪好。

“嗯。”

各自躺進各自的被子裏。

沉默好一會。

“信子?……睡著了嗎?”

“……“

“…你能放我走麼?”

“……“

秦頌想他大概睡著了,靜下緊張的心,裹好被子繼續想她的事情。

“不能,”五分鍾後傳來聲音,“我不能放你走。”

【五】

秦頌想,那座所謂“家”的城市裏,應該不會有人發現自己不見了吧。

其實她很慶幸沒人會發現她不見了,秦頌這樣靠自尊心和麵子維持社會地位的人,是絕不允許回歸正常生活後,別人會指著她的脊梁骨說,這個人曾被賣到了小山溝……想到這樣的場景都會脖跟發寒。

秦頌被拐那天之所以去夜店,表麵的理由是參加完畢業典禮後的狂歡。秦頌從小學到研究生,每換一個環境就會換一批貼身的好友,不同的是,越是長大身邊朋友的“親密度”越差,不知是秦頌給自己駐的保護牆在增厚,還是年齡增長的普遍現象。研究生要好的朋友更是沒有幾個,平時各忙各的事情,偶爾湊在一起娛樂的時候,突然像閨蜜一樣如膠似漆。同宿舍的杜文雨的六年男友在美國拿到綠卡,她便連畢業典禮都沒參加就去了美國,大家曾開她玩笑說,杜文雨是他們幾個裏麵最著急結婚的。小胖妞李維維考了河北老家的公務員,班長劉剛各方麵能力不錯,家裏也有點權勢,簽到了知名的央企,要去北京。留在上海的隻有黃樂祥和秦頌,而這兩個是小圈子裏最不熟絡的,聚會時也說不上幾句話。

秦頌簽的外企,剛實習了兩個月便辭掉了,不隻是因為拿著一個人的工資幹著三個人的工作,一次員工聚餐時某個部門經理喝醉後摸了她的大腿。

至於父母,這是秦頌最不願提起的,他們大概有一年沒跟她聯絡了吧。想起來自己真是父母健在的孤兒。父親做過各種各樣的生意,又是個花花公子,九十年代跟著改革開放的大潮發際過一陣子,跟各種各樣的女人搞過外遇,秦頌上初中時就破產了,欠了大筆的高利貸,跟母親離了婚便逃債去了,至今下落不明。母親出身知識分子的家庭,外公曾是當地一所大學的老師,可能是書香軟化了性格,母親生性懦弱,二十歲便嫁給父親,什麼都聽父親的,秦頌眼裏母親對父親的愛近乎畸形,總是像個乞丐一樣渴求父親的愛,她似乎是個溫柔的女人,但她是自私的,眼睛裏隻有父親和愛情,哪怕是知道他有了外遇,還一直自欺欺人不承認。對於唯一的女兒秦頌,卻並不像一般的母親一樣疼愛。秦頌十九歲那年,母親便因為嚴重憂鬱症割脈自殺了,遺書裏全是關於父親,關於秦頌,隻提到要好好照顧自己。父母的家人都很排外,幫忙處理好喪事後就沒再聯係。

秦頌深諳人情的冷漠,有時候渴望被人愛,卻又享受著一個人的無牽掛。

信子眼裏,秦頌總是不大說話,有時候回去時看她總是在慪氣的樣子,正眼不瞧他,晚上睡覺給他一個冷冰冰的背,跟她說話也不答應。又有時候她高興了會多說幾句,貼著窗戶問他院子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偶爾半夜醒來會聽到她偷偷哭泣,他看著她的背影都要心碎了,想一把把她摟在懷裏,可總是覺得,一碰她,她就會消失了。

半個月後,信子媽有個親戚家要出殯,她要去幫忙。信子便決定把秦頌帶在身邊。秦頌心裏暗暗地高興,憋了好久了終於能出來透口氣,說不定還能找著逃跑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