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璃跪伏在乾清宮外的漢白玉石麵上,她沒抬頭,天色陰沉似乎要下雨,朵朵烏雲如墨,似浸飽發脹的生宣,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水來。略顯潮濕的空氣中,院子裏的花卻分外鮮豔了。輕風陡然增急,卷起了無數花瓣,白色的花瓣在空中隨風飛舞。
“葉姑娘,請吧,皇上召見你了。”皇上身邊的親信侍衛高湛親自出來叫她進去。
她輕而又輕地吸了口氣,站起來時一個踉蹌,高湛連忙出手相扶,那樣蒼白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之前本就是一直瘦如今更是瘦的宛如一張剪紙,仿佛是一個可以一口氣吹散的幽靈,高湛看了都不免心痛,聲音沙啞“阿璃。”
她卻是輕輕拉開了他的手,言詞淡淡不覺喜怒“多謝王爺,我沒事。”
乾清宮內,靜極了,隻能聽到蠟燭芯畢剝的微響和鏤空梅花炭盆內紅籮炭清脆的燃燒聲。除了垂手恭敬等在殿外的內監宮女,隻餘了她一個人。
殿內焚的是當初在塞外征戰時,環境艱苦,他常常睡得不好,她親自調的沉木香,後來回宮後他便再沒用過這個香,而如今卻又用起了這個香,葉璃隻覺得眼角酸澀卻忍住了眼淚。
青衣雙蟬髻的宮娥撩開層層垂簾,次第宮燈,柔光氤氳成霧。葉璃一步步行來,之前竟從未覺得乾清宮是這樣的幽深。最後一層明黃煙羅後麵,宮燈轉柔,映出一個朦朧人影。他背著光,麵目模糊,她飛快地垂下頭,她不用看的,她知道那是誰。混亂心痛,僅僅隻那麼一瞬。她深呼一口,毅然跪下“叩請聖上萬安。”
簾後良久無聲。
葉璃掌心滲出微汗,深深俯首下去,更斂低聲氣:“叩請陛下聖安。”
明黃煙羅被挑起,她被一把扶起“阿璃。”語氣之中訴不盡的心疼與想念,“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葉璃抬起頭定定望住眼前人,短短半月不見,他整個人竟然消瘦了這麼多,他近在咫尺,氣息拂上耳鬢,有清苦的藥味和極淡的杜若香氣,溫熱掃過她肌膚,卻令葉璃如墜冰窖。當年蟒山一戰為了救她,他孤身帶著五百精騎兵赴獨孤夜之約,受獨孤暗算身受重傷,從此便落下了病根,但自從回宮調養後病情已經穩定下來從沒複發過,而現在是舊疾複發了嗎?
他伸手撫摸她的臉頰,白衣廣袖垂落,綾羅的冰涼掃過她臉頰“阿璃,你瘦了。”
她別過了頭,眉眼寂寂,無波無瀾,“葉璃多謝皇上體恤。”
他溫柔凝視著她,在她耳邊說“阿璃對於慕言那件事…”
葉璃退後了兩步,麵色蒼白神情淡淡的打斷了他的話“皇上還記不記得我們初次相見的情景?”
葉華露出了一絲溫柔的表情“當然記得,那天是你被先皇冊封為聖女的日子,你白衣似雪長發飄飄我當真以為是仙女下凡了。”
“皇上還是否記得葉璃第一次說謊。”
“記得,那次我和九弟因為貪玩折壞了徐妃的金玉釵,你便幫我們脫罪說是因為徐妃命盤的天孤星與寒沙星犯衝所以諸事不順,碎了金玉釵反而能轉運。”
“那你還記得不記得蟒山上的小屋子。”
“記得,那一次我身受重傷你在那三夜不眠不休的照顧我。”
“記不記得我們一起偷溜出宮去參加千花夜那天。”
“記得,那一次第一次讓我發現來你也會有像個小孩子的時候。”
她夢囈般的問了無數了記不記得,他也隨著她重溫了無數遍那些溫馨的回憶,一點一滴,曆曆在目,刻骨銘心。
“阿璃,我們一起出生入死了這麼久。”他低聲說道,眸子裏訴不盡的溫柔。
“皇上,葉璃有一件事相求。”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低低喚著,纏綿婉轉,仿佛穿越時光,寂寂而來。清晰的時光,陳舊的記憶,一點一點如空氣般抽離。他點了點頭,“隻要我能辦到,我一定答應。”
“臣懇請皇上恩準臣十日後隨廣陵王大軍一同迎戰拓蘭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