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彈指一揮間,刹那為無限。
它本是一株煢煢孑立的天宮古樹,唯一的鄰裏是隻終日棲息在自家身上的春蟬,古樹很孤獨,但它本身對孤獨沒有概念,對一切感知都沒有概念,它隻是日複一日的屹立、沉默、生長……
春蟬對這種設定鬱結於心,它本是閑不住的,卻要終日守著這木頭,混沌空無,廖無止境。它曾經無數次的飛走,試圖遠離周遭的一成不變,但飛來飛去,終究連個棲身之所也不曾發現,它隻好飛回來,棲在古樹身上,每每此時,春蟬都會吸一口古樹枝葉上的露水,而後憤憤的臣服於這種設定,是的,一次又一次。
直到有一天,它們的棲息之地迎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
春蟬從未見過雨,新奇了片刻,便也覺得無趣。
大雨持續的第一天,春蟬上半日還在古樹的脖頸,下半日已到它的腰間,古樹在極速生長,它衝破了盤旋在樹冠的彩雲,春蟬順上爬了好久,終於觸到樹冠,它伏在一片枝葉上。眼前的景象像一襲傾盆而至的美酒,醉了它的心,迷了它的眼,幾滴透過古樹的雨點不時落在它身上,它也無暇顧及,前方的五彩瀑布看似近在咫尺,但它無數次的逃離,卻從沒見過這個地方。
瀑布中段縈繞著陽光色的霧氣,五彩瀑布彙成一道五彩河環繞著一座懸空的宮殿,一些往返於宮殿與五彩河的仙子手持提籃,藍口似蘭花,藍座似木槿。有泛光的煙霧聚攏在藍口,春蟬不知道藍裏是什麼,但這並不妨礙它貪婪的欣賞眼前的一切,春蟬注意到提籃的仙子,她們的臉長的好似一個樣又好似不一樣,它想美的人兒到底是這個樣的吧,看不出端倪又不討厭,想到這裏,春蟬反觀露水中倒影的自己,隻是一眼,便撇開不再看了,它注意到仙子們的衣物仿佛有靈氣般會自己浮動,仿佛有種莫名的精氣神兒貫穿其中,仙子在動,仙子的衣物也在動,仙子動的輕盈,那衣物倒也飄的自在。天宮腳下有幾組莊嚴的神將,他們不動不笑不說話,甚至連眼睛都不在眨,春蟬看著他們,不知為何想到了身邊的古樹,自覺他們是一樣的,一樣的冥頑不化,了無生趣。
大雨持續的第二天,春蟬睡意朦朧間頓覺身下毛茸茸一片,一個振翅,飛到高處向下看,著實令它一驚,不曾想,這木疙瘩竟長出了眉毛,它仔細端詳慢慢靠近,又嗖的一下躲開,躲在枝葉間,這是兩條濃密挺直的眉毛,眉峰上揚,英氣十足,春蟬發現,這左眉之中竟還長有一顆紅痣,紅痣座藏於眉梢,乍一看,很難發現。可沒多久,它反覺得如此怪異。
大雨持續的第三天,春蟬已被連日來的陰雨攪的心神不寧,它趴在古樹的眉毛上,時不時的撥弄一下,很是無趣。此時,一陣笑聲傳入耳際,春蟬聞聲望去,隻見兩位仙人騰雲而至,若隱若現,它們竟長的這般滑稽!一位骨瘦嶙峋不苟言笑,一位膀大腰圓憨態可掬。瘦仙人麵目嚴肅,手持銀色仙杖,杖身似枯木,杖頂玄一猩紅色的印金葫蘆。胖仙人談笑風生,手握金色仙筆,筆身雕以祥龍,筆端係一袖珍蒲扇,筆稍為赤色毛。此二人仰首看著古樹,遂又相視而笑,一番耳語之後,隻見那瘦仙人閉目念了一陣,睜眼時,仙杖上的葫蘆也隨即掙脫藤蓋,玄至空中,又落定在胖仙人身前,胖仙人提筆,將筆稍放至葫蘆內,待提筆而出,已是猩紅欲滴,他行至古樹身前,用手撫著樹身,又退後幾步,玄空一陣揮毫,一行行紅體小字竟淩空顯現,書閉,胖仙人大嗬一聲,紅字便印在了樹幹之上,瘦仙人見此景,捋了捋胡子,將葫蘆收回,兩人一副大功告成的神態,姍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