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弘院”內,林氏正在跟塗弘義絮絮叨叨,“老太爺往日裏萬事不管。這下眼看徐家的人快到了,又是讓我收拾院落,又是準備下人。看來在老太爺心中,還是幺女招人疼。我這個天天杵在眼前的,他就沒個好臉色。這徐家有什麼好?不過是一破落的商戶。”
塗弘義並不吭聲,他也到了耳順之年。他自幼起博覽群書,本想著憑借一身本領,一展宏圖。沒料到父親遭貶斥,他也受到連累,不得為官,隻好一直在“鬆溪書院”當講師。本以為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慶隆帝登基後,將他重新啟用。但國子監博士又能如何?區區五品小城,在天下掉塊餡餅就會砸到三品大員的京城,真算不得什麼。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他娶的這個妻子,乃是京城禮部尚書右丞的庶女。父親被貶斥後,幾個子女的婚事都不順利,他也不例外。
塗老太爺當日為他相看婚事時,本想著找一名教養好的嫡女。但那時塗老太爺剛被貶斥不久,“鬆溪書院”又尚未設立,哪裏能尋到滿意的婚事?後來看這名庶女養在嫡母名下,行事端莊有規矩,模樣不錯,便求娶了來。
未成想,成親以後才發覺,她是個目光短淺的。主持中饋常常錙銖必較,與下人爭利,毫無主母風範,又不識詩書,隻略懂得幾個字,能看懂賬冊而已。塗弘義哪裏能跟她說到一塊去?
隻是林氏畢竟養育了兩名嫡子,又辛苦持家。塗弘義在家事上是個耳根子軟的,左右又出不了什麼大事,由著她便是。更多的時候是眼不見心不煩,躲到葉姨娘處求個清淨。
對徐家上京一事,林氏早就不滿了。都說徐家生意做的大,是江南道數一數二的富商,這麼多年也沒說幫襯一下,不過是年禮送的多一些。“鬆溪書院”雖說名聲在外,但靠那幾個束脩,又要負責學子的飯食住宿、講師等一應開銷,能拿回塗家進入公中的銀子並不多。
塗家的日子過得不差,主子們的吃穿用度,配備的丫鬟仆役,在京中都稱的上是大戶人家。奈何林氏隻盯著“錦繡記”眼熱,竟忘記了自身不過是名區區庶女,能嫁入塗家,生活優渥,已是眾姐妹羨慕的對象。
林氏邊說邊翻閱手上的賬冊,道:“往日‘錦繡記’如日中天的時候,你這個二妹從不上京來露臉。如今她大兒子、大孫子都關進大理寺,才想起我們。這算什麼?搞不好還會連累我們!”指著賬冊道:“你看看,不說別的,這公中到處都要花銀子。‘寒梅院’也有幾張嘴,都養了這許多年。我們自家的兩個兒子,都在省著花,老太爺又要買畫。這徐家一大家子,二十幾口人……”
塗弘義本坐在窗邊看書,聽到這裏,實在是忍無可忍,將書往林氏的桌上一摔,道:“你說的是什麼!江南道的生意,你以為很好做嗎?往些年,隻要是逢年過節,二妹妹都在往京城裏送東西。一年四季的布料,什麼時候短過你的?你看看你身上穿的這雲絨裙,博文博思身上的儒袍,哪件不是二妹妹送過來料子做的?就連曼芬曼珍身上穿的,都是舊年送上來的年禮。她家裏遭了這麼大事,一句話都沒朝娘家開過口,甚至都沒忘記給京裏送東西。我記得你當時還說過,這送上來都是時興料子。”